马不停蹄向正西行了两个日夜,马儿累得“呼哧呼哧”喷着粗气,恰至一处密林,眼见天向昏黑,高且闲将马拴在一旁令它自去吃草。
他两日来没顾得上吃药,刚跳下马果然头重脚轻起来,他四处拾了些干柴,堆在一起,凭借轻功,轻松捉来两只野兔,到不远处的河边剖洗干净,生火烤着吃了。
这时夜至辰时,一轮圆月从东方升起,高且闲靠在一株老树,拿出大妞给的小瓶,借着缝隙洒下的月光来看,只见那瓶莹润光滑,他当时未作多想,此刻独自一人方生了些疑虑,自语道:“大妞一个农女,哪里来这么厉害的毒香,非得连吃三日的解药方可!”犹豫了一会,却想二女对自己死心塌地,如何也不会害自己,于是倾倒一枚药丸吞了。
高且闲睡到中夜,腹内突然绞痛起来,他暗道不妙,想是吃的兔肉不干净,找了处隐蔽草丛解决。谁想这一夜没得一刻安稳,接连折腾了八九次,高且闲这才想到那丸药上来,猛地大悟:“啊,是了,大妞不愿我死,是以拿泻药骗我,以阻我行程,该死!我怎么这么笨!如此说来,那头重脚轻的不适之感只不过是颠簸久了,极属平常,倒是我自己多疑了!”
直至天明,高且闲腹痛才逐渐隐去,他虚浮着脚步爬上马背,那马似乎知道主人之意,不待他催喝,向西缓缓行去。
高且闲苦笑道:“大妞啊大妞,你虽一番良苦用心,却是害苦了我啊!”忽而转念想到:“她既不愿我追上无月,那给我指的方向难道就是对的?啊,想必无月她们仍向西北行进,大妞故意说是正西,这样既不使我生疑,又能引我与她们偏离!”
识破大妞之计,高且闲当下催马换向,先北行两日,感觉到了正道,再转向西北。几日来他不再吃药,果然肚子不复疼痛,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径向西北疾驰。
高且闲自那日从大妞家里出来,再没打听到半点有关夜无月的消息,暗暗焦躁起来,这日到了河南新野,他心想故友鬼冢居处距此不远,何不去问问他,或能有所收获,于是策马沿着白河疾行。
这鬼冢乃是一个人的号,那人姓魏,单名一个豪字,当日残烛逝时,高且闲正是与这位好友对弈,此人性子孤僻然而却颇与高且闲相投,竟与妻儿居于坟地。
行了半日,进入一片树林,林内有无数凸起的土包,有些上面光秃秃的,冥币依稀,显是新坟,而大部分杂草丛生,数千座坟墓绵延数里,高且闲稍作辨别,来至一座坟前,朗声道:“故友来访,魏兄请现身一见!”
那坟与普通的墓无异,又矮又小,坟周构树杂乱而生,密密丛丛。不多时,坟土松动,钻出一个小孩儿来,那孩子虎头虎脑,四五岁年纪,见到来人是高且闲,一下子蹿到他怀里叫道:“高叔叔,是你来啦!”
高且闲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小鬼头,怎么只你一个出来了,你爹妈呢?”
小鬼头道:“爹爹不在,妈妈肚子里装着小妹妹,不便见人!”
高且闲略为沮丧,道:“你爹爹去哪了?”
小鬼头歪着头想了一会,突然跳到坟上,大声道:“妈,是高叔叔,他问我爹爹去哪了?”
坟内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原来是高先生!”
高且闲道:“嫂子好!魏大哥去了哪里?”
那女声道:“他呀,说是去了凤凰山,要给我采些补血的草药回来!”
高且闲道:“好的,嫂子,你好生歇着,我这就去去凤凰山找他!”又对小鬼头道:“你爹爹不在,可不许随便跑出来玩,照顾好你娘才是,知道不?”
小鬼头重重点点头道:“嗯,高叔叔慢走!”
那凤凰山名字听着响亮,其实不过一百米个小山,位于新野北部的歪子镇,距坟林大约二三十里路程,高且闲纵马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地势不复平坦,并且愈来愈陡,他弃了马,施展轻功,往山上奔去。
赶至山腰,忽的刮来一阵山风,风中隐有呼喝之声,高且闲停了步子,转过一个山坳,前方是个山崖,他凑到崖边,只见下方是个峡谷,两边排列着百余人马,中间立着三人,凝目一瞧,却不是夜无月三人是谁!
高且闲又惊又喜,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惊喜过后,疑云顿起,夜无月等人怎会出现在这里,当下俯身贴耳,打算先看看下面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那山崖数丈之高,高且闲趴在崖边,极目俯瞰,依稀可见众人服色,左方共七列,其中三列灰袍青帽,似是一派,另四列分别身着雪白、浅蓝、轻红、淡绿,大部分身材纤细,多为女流,高且闲知六大门派中惟泠寒阙为女派,心想:“不知道陈姑娘在不在下面。”右边共六列,三列淡紫服饰,三列绛褐道袍。
高且闲正观察间,听绛褐道袍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喝道:“妖女,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残烛大师是否为你布罗星棋所害?”
虽隔距颇遥,声音清晰传入高且闲的耳中,高且闲一凛,暗道:“此人应是听天观的掌观龙爪鹰了!”
夜无月恍若未闻,不作应答,龙爪鹰只觉面上无光,冷笑道:“哼,不说是吧,待会我自有办法让你开口!平城主、未阙主、梦掌门,这三个妖人如何处置,你三位给句话吧!”
淡紫衣着众人之首一人长叹口气道:“唉,今年春上,西夏国举兵攻打兰州,结果被我军打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听说这场战事祸及布罗星棋边陲分部,二十八名杀手丧命,其中更有三名白卒死于马蹄之下,残烛大师早料到以孤魂老儿怨仇必报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因而传书邀集我们六大门派于嵩山商议抵抗事宜,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她轻言轻语,声音传到高且闲这里,清晰程度竟不比龙爪鹰小,可见内力之强,远非龙爪鹰可及。
灰袍首处一人道:“梦掌门,现在可不是叹惋感伤的时候,孤魂老儿向来与慕容宗主齐名,若说他杀死残烛师父,尚可理解,但瀚尘宗号称‘天下第一宗’,突然人间蒸发,这件事除非天神降世,否则绝没有哪个门派有这个能耐!但试想,倘若果真是布罗星棋的手笔,那么,下一个死的,将会是谁?”
他话音如潮,滚滚涌到高且闲的耳边,高且闲暗想:“此人莫测高深,怕是空明城主平苍海了,这些大人物平素不怎么露面,今日竟齐聚于此并合围三个小辈,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吧!”
平苍海语音落下,泠寒阙之首的一个矮个女人道:“呵,任他怎样野心勃勃,想凭一己之力踏平中原众多门派,忒也异想天开!”高且闲暗觉好笑,早听说泠寒阙阙主名叫未盈尺,今日一见,她个头只是稍逾马腿,果真名不虚传!
夜无月听他们越说越是离谱,真应了当初白羽说过的话,把瀚尘宗覆灭的脏水泼在布罗星棋身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几位都是中原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何以这般血口喷人?确实,正如诸位所料,家师因边疆分部之事大发雷霆,但西部与中原相距万里,岂是一朝一夕便可到达?我们赶到时,你们老盟主已死多时,这笔账怎能算到我们头上?再者,家师亲自出手,暗杀了西夏参与这场战事的十三个主要将军,我只杀你们一个盟主,难道有什么吃亏啦?敝派虽处西夏,但向来只做买卖,不理朝政,在这场复仇行动中,可说不偏不倚!至于这位前辈所说的野心,那叫个无从谈起!”
梦惊回见她说得理直气壮,好笑道:“小姑娘强词夺理,依你说,我们还应该感激你师父手下留情了不成?难道只你们布罗星棋的人命值钱,我们大家的命便如草芥一般轻贱了?”
夜无月哑然,龙爪鹰一声暴喝:“我先来领教领教!”几下纵跃,到了夜无月三人面前,扬起拂尘,当头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