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这边转进两人,白衫屏住呼吸,往下望去,只见右边那人身材魁梧,仪表堂堂,颐下有十数根胡须,皮骨刚劲如铁,左边那人太监打扮,略靠后半步,尖声细气道:“收复旧土燕云十六乃是圣上多年的凤愿,关系重大,上次半途而废,已惹得陛下寝食难安,这次若还是不成,恐怕……敢问枢相此时心中可有人选?”
右边那人道:“有劳吴公公传话,承蒙圣上看重,将这大事交给童贯,童某便是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定不辱使命。”
吴公公笑道:“有枢相这句话,小人也容易复命了。”
童贯摸出一个黄灿灿的物什,交到吴公公手里,道:“公公辛劳,小小心意,万望笑纳!”
吴公公假意推拒道:“哎呀,枢相何必这么客气,都是为……”两人渐行远去,说的话业已听不到了。
白衫自不知他们说得什么,两人走后,正待落下,忽听到极为轻微的脚步声响,心头一震,暗道:“屋顶有人!”
白衫不敢有所动作,他由于修习了两年的泠寒阙轻功,所以听觉十分敏感,听声音便知来者武功不弱,当下竖耳倾听,“嚓嚓嚓”一阵细微脚步声响过之后,紧接着又一阵脚步,显然是两人先后从屋顶走过。
待没了声音,白衫一个倒翻,灵巧上了屋顶,果见对面屋顶上两个黑影一闪而没,暗道:“难不成也是偷东西的?哈哈,看样子是惯犯,真是天助我也,跟着他们,省得我还得毫无目的得到处找。”于是悄无声息得跟了上去。
那两人跃过五六座房顶,落到最后一进院落内,快步走到一间大屋子门前,白衫躲在假山后,听得屋内鼾声如雷,暗想:“听鼾声,里面看守的人还不少,啊,原来宝贝都在这儿!”从山上小洞里瞧过去。
那两人相视一眼,其中一个前凸后翘,身材火爆的人伸出手指,在口里搅了搅沾些唾沫,窗格上捣出一个窟窿,接着取出一根细竹筒,揭了盖子,竹筒登时冒出烟来,她将竹筒冒烟那头从窟窿伸了进去。
白衫疑惑,这两人都是高手,何以还要用迷烟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啊,是了,必是这家府邸主人官儿太大,不敢得罪,所以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嘿嘿,这倒方便了我,等你们偷美了,我顺手牵点出来,也就够花上几天的啦!
鼾声逐渐减弱,显是迷药起了效用,直到完全听不见了,身材火爆那女人收了迷烟,警惕地四处扫视,另一人掏出把匕首,插进门缝,将门闩撬开,听得“嗒”的一声轻响,两人均面露喜色,轻轻推门。
刚开个小缝,突然听到“哈”一声轻笑,门“咣当”一下大开,里面窜出一人,在两个黑衣人脸上摸了一把,顺手揭了她们面罩,然后笑吟吟地跑远,那两人怔了一下,赶忙追了上去。
白衫看到两人面貌,震了一震,但心知这下动静太大,马上便有守卫赶来,虽一头雾水,得趁着他们离开,赶紧偷些东西才是。
他跑到门口,往里一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哪里是什么金库,分明就是下人们睡觉的地方。但听得脚步声大作,火光四处亮起,赶忙向刚才几人跑的方向追去。
原来那两人面罩被人扯下,白衫一瞥之下,竟然是老相识,那身材火辣的妖艳女人自是空明城八大弟子中的中行娆,另一个则是曾经交接护送使者时见过一面的夹谷柔。他虽不知这两女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但想但凡有空明城人在的地方,绝对没什么好事。
追到一处河滩,只见夹谷柔与中行娆一前一后,将那年轻男子夹在中间,借着月光,方看清男子模样,短须参差不齐,左边浓密而右边稀疏,显然拙于打理,不修边幅,眸子极清澈,然而脸色彤红,想是跑得急了。
“看你往哪儿跑?”中行娆仿佛因被他轻薄,怒喝道。
“不跑了……”男子摊了摊手,压着声音道。
“襄农,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
“装什么傻?你偷了什么就交出来什么!”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爱上了我,所以我偷了你的心,是不是?给你!”说着踢起一块石头。
中行娆叫一声:“师姐,拦住她退路!”扬手一撒,三枚银针射出,穿石而过,石块破碎落地,而银针去势不减,径向叫襄农的男子而去。这三枚银针从石块穿过后,射出方位呈三角状,分射襄农印堂左腰与右腰,要教他很难躲闪。
襄农还未有所动作,“叮叮叮”三声响,三粒极小的沙子不知从何处射来,从三枚针侧旁分别将银针击落,接着听一声大叫:“空明城排行第四的死妖精,还认得爷爷不?”
三人齐声惊呼:“乱石穿空!”
往来人看去,却是个十七岁上下的狐目青年,正是白衫。
他听到中行娆与男人的对话,了解到襄农偷了空明城的什么东西,又见他言行轻佻,似乎毫不把空明城看在眼里,心里大呼痛快,待见中行娆撒出银针,夹谷柔封住去路,知这两人一个第三一个第四,恐他抵挡不下,是以随手捏了三粒白沙,出手相救。
白衫听到三人的呼声,纳了闷,怎么仿佛他这乱石穿空人人都识得,这手法只不过是当年临别之际那富家少女教给自己,五年来凭着自己的摸索,感念到那少女的好处时,便练上一练,是以勤习不怠,才达到如今的地步。
曾经他受到漆雕太逼问,和如定多多马交手时一旁的黑衣女也好奇自己何处学来,并约定下在枕枫亭告知详情,白衫不重承诺,过后完全把这茬给忘了,当然也就没有赴约。
现下这三人又是这般惊诧,这就更令他猜疑了,这手法到底有何异处?或者说那少女究竟什么来头?
“是你!”中行娆认出白衫,道:“师姐,他就是师父一直想抓的那个臭小子,白衫!”
白衫想了会子,无从得知原由,只好叹了口气,上前几步,道:“好汉,我来帮你!”他本想着襄农会感谢他一番,却见襄农怒目瞧着自己,疑惑道:“喂,你不识好歹,刚刚是我救了你呀!”
襄农冷哼一声,道:“是吗,那可真是多谢你了!”虽是道谢,但口气却不冷不热。
白衫暗想:“奶奶个腿哩,老子狐狸没打着,还反惹了一身骚?早知道不救你了,到时候教人家抓回空明城去,狠狠地揍你,抽得你皮开肉绽,哭爹喊娘!”他在心里骂了一番,得了些安慰,低声道:“好汉,这俩女人厉害得紧,你一个人恐怕不行,咱俩合力对付,怎样?”
“好啊!”
白衫听他答应得痛快,心头一喜,他当年逃亡路上被漆雕太和中行娆堵截,甚至被漆雕太踩在脚下,往自己身上吐吐沫,若不是槿姬姑姑及时赶到,恐怕自己早已被杀或者被擒,因此对他二人恨意犹深。
中行娆记起当初被漆雕太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白衫,呵呵一笑道:“小子,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白衫自两脉通了之后,内力突飞猛进,又初学会寒冰掌,从和莫语那一战后,一直没怎么和人交手,也不知自己如今的修为到了怎样的地步,正想找人探探深浅,道:“死妖精,来试试吧!”说着欺近身形,斜刺里拍出一掌。
中行娆只觉迎面一股寒意扑来,不敢轻敌,左手鬼魅般伸出,抓住白衫手腕,右手砍他脖颈,白衫没料到她手速如此之快,慢了半拍,千钧一发之下,顾不得多想,伸左手来挡同时抬腿便踹。中行娆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招,两腿交错,右腿竞绕过她左腿插足到白衫两腿间,手上用力一推,白衫登时被绊倒。
中行娆得势不饶,天女散花般撒出一大把银针,白衫暗叫糟糕,这下非成刺猬不可,当下扑地一滚,堪堪躲过十几枚,但靠边的六枚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左背上中了两枚,左臂一枚,左屁股两枚,左腿一枚,那银针细如毛发,射中便即深入骨髓,剧痛无比。
白衫强忍痛意滚到河岸一棵柳树旁,扶着站起身来,顺手折了根柳条。中行娆又是一把银针甩来,白衫卷起将手中柳条,舞得呼呼生风,将那银针一一击落。
不得不说,刚开始他着实有些大意,竟想用寒冰掌来斗中行娆,寒冰掌他才学了几天,哪有幻影剑法熟稔?顶多算是刚刚入门,对付镖师确实绰绰有余,但空明城八大弟子岂是寻常人?再者说,中行娆与江吟雪不相上下,而白衫此时再打的话,也绝不能击败吟雪,所以就算他有剑在手,恐怕也是难敌,何况此时手无寸铁。
眼见中行娆向自己走来,白衫手持柳条,扑上前去,他所修习的幻影剑法,本来使的就是软剑,现下用柳条代替,倒也像模像样。一连坚持着和中行娆斗了三十余招,终于坚持不住,左半边身子麻痒难当,骂道:“死妖精不要脸,在针上抹毒!”
中行娆一脚将白衫踢翻,心里同时翻起了滔天巨浪,暗想这小子怎的进步如此之快,本想着他不堪一击,谁曾想和自己斗了这么久才逐渐显露败绩,这还是在中了自己毒针的情况下!和两年前初见相比,实是云泥之别。
看着趴在地上的白衫,中行娆心底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行,空明城既已和他结下怨仇,决不能容他活着!”当下抬手往他背后死穴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