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自那日夏练喝的烂醉从映月姑娘那里回来,便没出过房门,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是到了饭点命小金子送来饭食搁下便让他出去侯着,没事也不让人进来打扰他静修养神。
这日,林水月呆在府内着实无趣的很,拿来棋子无人陪伴左右,沽取美酒没人对酌相饮,左看看右瞧瞧,除了夏练倒没有人可以合他心意陪他闲坐解闷打发时间。于是走到外间堂屋刚要打发小厮去请夏练出来一叙,便听见外面门房传来一阵骚动,正要迈步过去探个究竟,便看见一个信差风尘仆仆上前说:“林翰林,这儿有您一封信,八百里加急从京城寄过来的”
林水月连忙拿过来拆开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心里暗自道,原来是交给夏练的差使。沉吟了片刻,飞步走到夏练问外扣动门扉道:“你且出来看看,这儿有京城来的信,倘耽搁了与我是没有干系的”
夏练在里面沉寂了片刻,微微有些奇怪,难道是圣上传来的书信?立马走下床榻开门一看,见林水月幽幽道:“还不快拿着,都中来的八百里加急,你赶紧看看吧”
夏练笑着拿过书信,打开一看,上面字体端正威严气度不凡,瘦削坚毅知道定是圣上的亲笔,待看到末段才知原来是要自己暗中保护一个女子,夏练读到最后一句‘万望护送张尚书大人嫡女玉簪安然抵京’几个字时,心里更是一阵狂喜,待看完方说:“林翰林,晚生日后定不能陪您老下棋吃酒了,还望不要责怪我的好”
林水月微微一笑,扭头便说:“这有什么,平日间也不大见你过来陪我喝酒,这会子要回京城了才说这样的话,倒是让我寒心呢,你小子可要好好办差,再不能疏忽大意才是,刚才我看了一遍,原是皇上让你护送玉簪姑娘进京,这是个好差事,也算是合了你的心意了吧?”说完不禁一笑
一旁的小金子见夏练即将要离开府里了,有些不舍,看看夏练一脸喜悦知道他是为了那个姑娘,便打趣道:“夏爷可是如你所愿了,准备什么时候启程?我好打发了马匹过来送送夏爷?”
夏练一笑说:“不用劳烦了,只将周身换洗衣服拿上,去马厩牵来我那匹千里驹即可,等会子我们就出发”
说着便要小金子去马厩牵马,林水月也不好阻拦,只道是没能抽出时间和夏练喝几杯酒倒有些不舍。看看小金子自打夏练来到林府,主仆两人相处的也还算融洽和睦,夏练也将他当做忠实仆人,便让小金子和夏练一道前往京城,小金子自然是欢喜得很,急忙过去寻了行李又去马厩牵了两匹快马不在话下。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林水月见两人已经打点妥当,就随他们出了门房,径直绕过几道小巷,一行送到金井桥方才停下,几人相视静默不语。还是夏练打破沉寂道:“林翰林且送到这里吧,天高路远,难得你有这份心思将我们送到这里,这一来二去不知要送到什么时候,今儿天气凉寒清冷,可是要早些回去才好?”
林水月倚在桥上石雕栏杆微微道:“也好,你们此刻就上路吧,恐这会子过去还能赶上张府的车马队伍,再迟些就怕要在后面追了,圣上吩咐要你们好生保护玉簪可要时刻牢记警惕,万望不可粗枝大叶,张尚书向来深受皇上器重是朝中重臣,国家栋梁,他的嫡长女更是他掌中至宝,连皇上都要更看重几分,你们可要加倍关照,不得有误才是”
夏练拱手微笑,看看林水月形单影只独立桥头,心中一阵悲戚,如今连贴身侍奉在他身边的小金子也压迫和自己同去都中离开他身边,不由得暗自为他难过。复又看了他一眼,关切道:“你自己要多保重些,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这金陵繁华如初,倒还是那旧日摸样,你也要好自珍重,待我办完这趟差事定回来这里和你一叙,你倒如何?”
林水月听后哈哈一笑,拱手道:“倒也罢了,知你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也不为难你了,今儿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也不必悲秋做苦行僧状,倒是高兴上路才是要紧,路途遥远恰逢深秋凄寒,待到了十一二月怕是才能到达京城,一路霜雪严寒,凄凄艾艾,倒是这个是挑战,你们要多加小心,注意保暖防冻”
小金子无不领命点头。夏练淡淡一笑,转而答道:“这个自然知道,倒是你自己要多加保养身子,别如从前那般消极避世,倒是多结交些朋友玩伴是正经的,眼下我就不多嘱咐了,一切自在你心中”
几人在桥上一番互相叮嘱,方才罢。林水月独自寻了条小道回到了林府,夏练随同小金子一直往南,出了朱雀街拐到右边的官道北上,不在话下。
马蹄声碎,踏遍江南南岸山,在这深秋十月,夏练策马扬鞭于栖霞山之中,西望满山红叶似火,经风过处,甚为壮观。暗暗道,过了这山,应该快要追上玉簪他们一行人了吧,遂加紧马鞭,飞奔向前。
过了栖霞山就到了镇江府境地,由镇江水路取道京都可是必经之地,小金子骑马紧其后暗自道,这个时辰他们怕是快到西津古渡了,于是超马赶上夏练道:“夏爷,再过几个时辰可就到渡口了,张府一等人定是要在那里歇脚弃车登船,我们且快点赶路,以免错过。”
夏练微微点头,挥马扬鞭,其座下一色纯白,配上红鞍紫辔,远望过去,宛如一片白云,拥着几团红光,电驰而去;虽是深秋,依然四野青苍,道旁更杂蔽着各种花卉,红紫相间,五色缤纷;如此显得人物风景壮阔清丽,美观已极,无不潇洒风流多姿。
到了傍晚时分,天色微微有些发昏,周遭田野村舍一概被抛在马后,夏练两人来到一处人声鼎沸之所在,但见斜阳古渡头酒旆闲,桥头依稀还有闲散渔民支起鱼铺吆喝叫卖咸鱼,那鱼干倒是很大个,并排掉在竹竿上,看上去就让人有食欲。
小金子此刻饥肠辘辘,直咽口水,夏练见他着实口渴体乏,遂打发他去一家客栈自个吃些东西。自己则站在渡口寻找玉簪一行人,看了半晌,也没见来的光景,眼见天色已晕,周遭小贩都已收拾好货架准备回家,心里更是添了份焦急,左等等,又看看还是没来。
心下暗暗道,莫不是早就乘船走了,想到这里忙走到街边的客栈找寻小金子催促他赶紧上路。还没走几步,见不远处几架车马缓缓驶向前来,定睛一看,一架枣红马驹双轮松木车靠边驶来。
迎头的马背上分明就是张府的管家李丁,夏练喜不自胜走上前拱手道:“适才在此久等贵府小姐,可是到了”遂舒了一口气。李丁满脸疑惑问:“公子可是要随我家小姐到都中去?我怎就没收到老爷的书信说起这一遭?”
夏练微微一笑道:“可是你不知道的,我原是奉旨护送你家小姐进京的,今儿一大早才接到的京城来的加急书信,就马不停蹄赶过来了,可算是追上你们了”
李丁瞅瞅夏练,见他满脸堆笑,甚是高兴,便走到马车窗帘下轻轻道:“小姐,这时候已到了西津渡口,还遇上了夏公子,你且下车,我们在这里稍作停留便取道水路乘船北上”
玉簪此刻已经昏昏欲睡,颠簸了半天,身上很是酸痛,好在车内空间稍大,尚且可以舒展身体,于是稍稍振作精神,打开帘子,踩在凳子上,下了马车。
后面一辆车上坐着丫髻碧儿,早已下车立在一旁,见玉簪步下木凳方走过去轻扶臂腕,玉簪微微抬头往前一看,便和夏练四目相视,昏昏夜色中,夏练不觉呆住,面前玉簪慵懒丰润,衣袂飘飘,迎着月色格外如幻似仙,此刻四下寂静辽阔,唯有西津渡口水声拍打着千年堤岸,袅袅于耳,暗自生寒。
玉簪走到夏练跟前,见他神色慌乱,闪烁不已,嗔笑道:“刚才朦朦胧胧中听到是圣上旨意命你来护送我们一行人北上,可是真的?”
夏练稍微放松了点,细细看面前美人如花,巧笑倩兮,顾盼文华中熠熠生辉,不觉又呆住了,半晌才冒出一句话来:“正是,金陵距离京城千里之遥,路途邈远,圣上派我来一路护送小姐进京可谓是我的福气,能护送小姐安全抵京乃是在下的职责所在,万望小姐不要拘束了才是”
玉簪微微扬起下颌,明眸皓齿,婉转浅笑轻语微言:“可是夏公子不要拘束了才是,你瞧你这豆大的汗珠淌在脸上,可是热得很吗?明明这江风瑟瑟木叶飘落,渡口萧条冷落,你还出汗,可是要紧呢”话毕,偷笑不已
一旁的碧儿打趣道:“可是呢,这会子天气尚凉意森森,晚间冷风直吹,可要寻了个大船取道北上才是”复又问夏练‘可是将船叫来了’夏练忙指着渡口西侧一艘两层大船道:“可就是前面那艘,我们即刻就能登船起航”
李丁听闻忙命几个小厮将车上物品行李一干卸下,堆在岸边等船停妥,少顷,大船靠岸,一个船夫下来将纤绳拴在岸边,拿出一块木板搭在岸堤,大声道:“各位客官,可以上船来了”
夏练忙上前轻扶玉簪碧儿两个女眷上船,管家李丁和几个小厮很旋即将岸边的行李物品一概装上船,紧跟其后步入船舱。
小金子走在最后面,四处张望,见船上下约有两层小楼高,阔约十丈,船体周身枣红,两层上下尽挂着藁城六角山水花鸟黄穗**灯,实在璀璨夺目,这在暗暗黑夜里,无比雍容华贵。
往前走了几步,便是中舱,方方丈丈有四丈来大,两面栏杆围着,一排八扇琉璃梅花窗,中间案几方榻横卧,铺设的极为整洁干净。
再往里走,是五六个方舱,小金子挑了一间靠窗的卧房进去不在话下。这边,玉簪早已在最右边宽敞明亮的一间卧舱住下,四周陈设是最时新的黄花梨雕,一方茶桌光亮如新,上面搁着紫砂壶,茶盅,托盘等一应物件,隐隐看去,茶几下方还有围棋陈列其间。
碧儿服侍玉簪坐定,舒了一口气道:“可是要歇息下了,累了一天了早就体乏目眩,你看这卧舱还是不错的,比我想象中的还好些,这被褥倒像是新换的,摸上去很是柔滑暖和。”
玉簪微微一笑,俯身坐在床沿,随手打开一扇窗户,见船家已然划动竹竿,另有几人在一旁使劲划桨,船身微微一倾,驶离渡口,越行越远。但见堤岸船帆点点,偶有几家酒肆灯火昏黄,在盈盈江水中迎风邈远。
碧儿只觉口渴难耐饥肠辘辘,便嚷道:“小姐,可是到吃饭的时辰了,我肚子正咕咕叫呢,我们且到中舱那里瞧瞧看有没有吃食才好?”
玉簪懒懒不想动弹,倚在一边,无力道:“这会子能有什么吃食,你饿的话就到中舱看看,夏公子就在离中舱最近的卧舱内,你过去且问问他,这里晚间供不供给饮食,我瞧这会子应该是没有的,你要不过去看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