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面对情绪激动异常的诸儿,实在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很想对他叫嚣,淡定!淡定!不过看他形容憔悴,也知他必定是过度担忧,是以不忍说出尖锐的话来,只一味的笑着敷衍他的嘘寒问暖。诸儿自然要问她如何逃脱,林舒就满面愁容、声泪俱下地描述了她在刺客身边的种种不幸遭遇,绘声绘色让听的人不得不信她所说之言。她又说了自己如何趁刺客不备从其身后将其敲晕,又如何燃起大火将其烧死。
这些话她在马背上反复思索多次,眼下可谓一气呵成,几乎无甚破绽,因此让人难以起疑。她编的这个谎话可以说连她自己都快被骗过,只是撒谎时,难免于心有愧,总觉得自己不该欺骗他人。然而生死攸关的大事,容不得她心存不忍。
诸儿带着林舒上了马车,一双眼睛片刻不离地盯着她,林舒在马车内真是各种不适,整个人如坐针毡。空气中弥漫的椒草味儿,更是添了诸多烦躁。从南一门到春曦宫的路程,她觉得快赶上了世界之行般的漫长。不过好在诸儿信了她的话,也算是种安慰。
再漫长的路程,只要保持前行不止,那么就有到达目的地的那天,只不过是终极此生与有生之年之别,林舒自然是在有生之年到达了目的地——春曦宫。瞧诸儿的样子,似有千言要说,又似无话可说。窒闷的气息压得林舒透不过气,她急于溜之大吉,脚下躁动不安地踢来踢去。
良久,诸儿终于开口道:“我已许久不曾向夫人请安,既来了这里,那就该去向她问好。”
林舒能摇头么?不能!她迟疑地点头,“确该如此,那请王兄先行去向娘请安,我还需回去沐浴更衣,”她拉着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笑道:“估计娘不喜见到我这番落魄模样。”
诸儿眼光灼灼地盯着她,“不急于一时,我等你同道。”
“王兄不怕父王召见?”
诸儿轻松一笑,脸上减去了几分晦暗之色,“父王带着叔父一干人等前去历下了,”诸儿顿了一顿,“因为北戎来犯,是以父王前去迎敌。”
大敌将至,你居然还感到轻松,林舒汗颜。然而她的内心却也泛起了难言的喜悦,因为齐僖公既然不在,那就免去了被他问责的麻烦。等到他抵御了北戎回来之时,早已时过境迁,事情必然淡了。想到这里,林舒笑道:“那王兄随我去西院一坐,待我收拾妥当,再行去向娘请安。”
诸儿喜不自禁,当即随林舒穿过回廊到了西屋。典荷一群婢女见公主安然归来,惊讶之情难掩,十人中有九人呆若木鸡。诸儿皱眉道:“难道不见公主一路疲惫?还不快去准备膳食!”
众人连忙答是,慌得手忙脚乱。
林舒吩咐喜莲道:“你先去夫人处一趟,告诉娘我平安回来了,等我梳妆过后就去向她请安,也好让她放下心来。”说罢转头吩咐典荷,“你先去准备午膳,顺道让婢女们烧好热水。”
二人齐声答是,领命退下。
公主的奶妈张氏听说她回来,当即赶来,老泪纵横哭诉道:“公主,你这一去真是吓死老奴了,老奴日日烧香拜佛,早晚向菩萨祷告,好在老天看到了老奴的诚心,让你平安回来。”说罢又作势擦着泪,哼哼唧唧个不停。
林舒知她并非真情实意,掩盖住内心的反感,淡然道:“难为奶娘为我操心。”
张氏还要说话,诸儿打断了她,“你先下去吧!文儿一路奔波,如今也累了,需要休息。”
“是,太子。”张氏皱着一张老脸,憋屈道:“公主,老奴这就退下了。”
张氏才走,万华、秋寒、千羽三宫也陆续打发人过来问好,林舒让来人带着之前上贡来春曦宫的瓜果回去表示了谢意。
林舒头疼,心中厌烦一回宫就各种礼数不断。
一干人等才走净,典荷就上了午膳,林舒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对诸儿说道:“我吃饱了,王兄慢用。”说罢带着典荷去了内室。
林舒再度出现在厅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喜莲正侍候着诸儿在喝茶。再度身着华服的林舒让诸儿移不开眼,她只作不见,缓缓说道:“王兄,我们这就走吧!”说罢就先出屋了。
诸儿立即放下白玉茶盏,当即跟出来,典荷紧随其后。一行三人,穿过重重花阴和迂回的长廊。到了正屋,青碧早已候在屋外,一见他们,立刻笑着引进。林舒压低声音问道:“娘近来身体可好?”
“夫人自从公主被劫后,一连几日都是彻夜难眠。”青碧也压低声音答道:“其实夫人对公主十分关怀。”
林舒不再说话,四周静谧,只听得到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和里屋偶尔传来的咳嗽声。林舒对昭华夫人的感受又陌生了,她甚至都快忘了昭华夫人的样子,直到相见那刻,所有记忆这才复苏,昭华夫人还是那般普通平凡,只是更老了。海桐正服侍着她漱口,她将口里的茶水吐出,擦干嘴。
“诸儿来给夫人请安。”
“女儿请娘贵安。”
昭华夫人对二人的请安置若罔闻,良久才淡然说道:“都坐下吧!”说罢她的目光在林舒身上流连往返,眼中蓄满了盈盈泪光。
林舒轻咳一声,她将之前说与诸儿的话原原本本再说了一遍,只不过严肃了许多,有些一本正经。
待林舒说完,昭华夫人好似不太关心她回来的因由,只是幽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时陷入静默,只有婢女轻微的走动声窸窸窣窣地响着。难言的憋闷感让林舒压抑不堪,她偷瞄了诸儿一眼,看他正低首来回摩挲着杯盏,似浑然无感受。
这齐宫虽万万不能多待,却又不得不继续煎熬,林舒心中黯然道。
“你们也累了,回去吧。”昭华夫人缓缓开口道。
二人起身再度行礼,这才出了正屋,强烈的眼光刺得林舒眯起了眼睛,她无言、无力地走着。诸儿走在她身畔,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快到西跨院时,诸儿慨然道:“文儿,你有心事?”
“没有呀!”林舒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诸儿。
可是你眉眼间透着不快乐,诸儿想开口,最终还是将这话咽回肚里。
诸儿告辞了,林舒回到屋里,才刚坐下,苍宇就不请自来,“奴才来给公主看病。”
“有劳了。”林舒瞥着他淡然道。
苍宇把着她的脉,神情渐渐凝重,“公主近日可常感心悸?”
他这么一说,林舒倒想起来了是有那么几次心口疼痛,不过她并没太过在意。
林舒点头。
苍宇顿时愁眉不展,他开了一个方子交给典荷,然后悄悄塞给了林舒一张布条,就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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