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
阴山下。
天似穹庐,
笼盖四野。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早低见牛羊。
古诗歌——乐府·(敕勒川)
茫茫草原上有俩骑在飞快地向一不远处的小部落奔驰,前面那骑的主人是一眉目清朗有着南人面貌匈奴人体格的强壮男子,他们并没有在小部落前停下,而且去了不远处流离两里外孤零零的毡帐处。
男子到达毡帐外栅栏处才飞身下马,把马鞭缰绳甩给随从,大步走向大的毡帐。男子声洪如雷:“七皇子,有人来了!还不快上酒!”说着连帘子和人推开打帘子不够快的王宝,直接进去。
“上酒可以,就是不知来的是匈奴右贤王,还是我的朋友伊稚邪?”一个十二三岁眉目清秀的弱质少年往火堆里丢了一块干牛粪。
“是右贤王如何?伊稚邪又如何?”伊稚邪径自坐到少年附近。
少年拿火钩挑了挑火,冲伊稚邪一笑:“右贤王来了,上酒,朋友来了,上好酒。”
“那自然是你的朋友伊稚邪来了。七皇子,还不快叫他们上酒。”
“哦?是伊稚邪?那为什么我听有人唤七皇子?这里可没什么七皇子。”少年自嘲一笑。
“嘿,阿七,别啰嗦,今个我可只要最烈的酒。”伊稚邪目光闪过暗淡。
阿七向毡帐里瘦瘪老者一点头,老者金人杰从毡帐一处拖出一坛子酒。拍开封泥,金人杰用取酒器弄出一壶酒,摇摇晃晃走到火堆旁,把酒壶放到烧着的热水里。水滚,酒热,不大的毡帐里飘散醉人的酒香,金人杰斟酒后献于二人。伊稚邪瞟了眼手中的青釉酒盏,抬手仰头一口把酒吞下。
“好酒!”伊稚邪咂咂嘴,丢下酒盏,“就是太少。”言罢,自个起身把那坛子酒拎过来,抬起坛子就喝。
“殿下。”金人杰再次为阿七把盏,阿七闻声转回头,见金人杰双眼如电般扫了一眼他,向伊稚邪处微扯一下嘴角。阿七垂下眼,低头慢品。
不多会,伊稚邪才放下手里的酒坛,喘着粗气,打着酒嗝,四处张望。
“怎么?不够,好朋友的酒可没了,只能把招待右贤王的酒拿出来啦!”阿七语气调皮地道。
“有酒就快点上!管他什么好朋友酒,右贤王酒,是酒就行!”
金人杰又从另一处拖出一坛酒,伊稚邪嫌他太慢,过去单手夺来,坐回原位,拍开封泥,抬起酒坛如牛饮水般豪饮。
毡帐帘子再次掀开,王宝抬着一只整治好的羊羔进来,对阿七二人弯腰行礼后把羊羔架在火上开始烤。
伊稚邪放下酒坛,眼神有些涣散,再次打嗝后,又要饮酒,被阿七阻止。“伊稚邪,你该不会是把酒瘾全都攒着来我这过吧?堂堂大匈奴右贤王不至于被单于苛待没酒喝吧?”
“右贤王?嘿!你看我像什么狗屁右贤王?!我大匈奴哪有我这么窝囊憋屈的右贤王?!”
阿七伸手摸去喷在脸上的飞沫,“憋屈?窝囊?呵,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起码,休力单于看在你的实力上不会真对你怎么样,你看看我,就像离了根的草,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离了根的草?”伊稚邪拍拍手下的酒坛,“这根,对你挺好的。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弄来。
“我再重,也重不过我大燕的江山,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了。运气好,我能回去,那个至尊之位也与我无缘,运气不好,两边想打一打,八成休力单于第一件事就是拿我祭旗,生死不由己啊。”阿七自嘲摇头,“如今我,也就多活一天享受一天,没个盼头,可伊稚邪你不一样,你是匈奴右贤王,只在单于左贤王之下,或许有这么一天,能够继承单于之位,到时候,你可要帮我,让我回家去,这里我可真是受够了。”
“这里水草丰美,可是好地方,你居然受够了?!”伊稚邪瞟了眼阿七,眼中充满不屑。
“受制于人,犹如提线木偶,哪有自己做主快活!”伊稚闻言邪虎躯一震,低头看酒,坛中酒水映出他一半处红光,一半置于黑暗的脸。
“什么是提线木偶?”
“就是什么都做不得主,一举一动都得听被人指挥呗。”
“我其实和你一样的。”伊稚邪喃喃,抬起酒坛再喝。
“什么?伊稚邪,你说什么?大声点。”阿七其实已经听到。
“我TM和你一样,都TM是提线木偶!”坛子被狠摔在地,瞬间酒液四溅。
阿七看了对方一眼,缓缓抬起酒,品了一口:“呦,您这是发什么酒疯呢?手下有几万大军的统帅在和我这谁都可以弄死的质子说,我们其实都一样,”阿七凑到伊稚邪脸边,酒气喷到他脸上,“谁信哪。我要是你,有你这么些人马,谁敢给我气受,我TM就剁了谁。”
伊稚邪从阿七眼中看到蓬勃如火般欲望。
“你想要我大匈奴内乱。”伊稚邪醉意渐去。
“不是我想,是我看到了匈奴要内乱,结局无非两个,不是你死,就是休力父子亡。”阿七的声音冷的像冰。
“那你告诉我这些能得什么好处?”
“若是你掌权,我想我能离开这里,再在这里呆下去,我那些兄弟一长大,我就真得老死在这,哼!我是大燕唯一的嫡出皇子,我为国为质整整六年,凭什么将来继承皇位的人不是我?!”
伊稚邪闻言放下心来,又忽然想到:“那你为什么不逃?南人的商队每个月都会来,你为什么不跟他们逃走?”
“我逃了,休力定会和大魏开战,我就成大燕的罪人,我得为我母后着想,她这一辈子,不容易,”阿七顿了下,“我好想她,我做梦都在想她熬的粥。”阿七目光幽幽看着暗处。
“娘亲的粥?我也好想喝,我好想娘亲。”伊稚邪轻声喃喃。
“你想你娘了?我劝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你什么意思?”
“子欲养而亲不待,孩子想赡养父母而父母都已经不在了,那你也只能在梦中尽孝了。”
“谁说我母亲不在了?!”伊稚邪睁目欲龇。
“啊?阏氏还在啊?”阿七一脸惊奇地看着伊稚邪,“那你这么不早说,我好备礼去拜见一下啊!”
“我好多年没见到她了。”
“怎么回事?”
伊稚邪转头,目光幽幽地看着阿七:“我方才说我是提线木偶,你一定奇怪,我掌着几万兵马,却听令于自己的仇人,对吧?”
“仇人?老单于该不会死的不简单?”
“对,休力为了单于之位,害死我父,囚禁我母,逼迫我做他身边的走狗!”伊稚邪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我受够这窝囊日子!一个七岁病恹恹的小毛孩都能给我气受!”
“那没办法,谁叫他是休力的亲儿子,是左贤王,谁叫你有人质在休力手上。”
“我知道这些,不用你来提醒。”阿七被伊稚邪看了一眼,感觉背上有点凉。
“想改变现状,要么你放弃你阏氏,要么救出阏氏,你才能......等等,不行,不能这样。”阿七低下头去咂光酒盏里的酒,再没说话。
“你在说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伊稚邪酒劲上涌,双眼通红一把抓起瘦小的阿七。
“放开殿下!”正在烤羊的王宝一跃而起,拿手中烧红的铁火钩指着伊稚邪。
“王宝,放下!”阿七呵斥,王宝闻言虽愤愤退下,可眼睛还盯着二人,如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只见阿七转头看着借酒发疯的伊稚邪道:“我说不行,是救出或放弃阏氏简单,难的是怎么活下去。休力失去人质,定知你要反叛,右贤王部虽强,对上匈奴王庭左贤王部其一那能稳胜,对两部合力,那可就危险了。”
“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可这些都不是难事。”
“哦?这还不是难事,那什么是难事?”
“迷失之域。”伊稚邪吐出让他痛恨之极的字眼。阿七心中一惊,立刻明白人怕是囚于迷失之域。
“迷失之域,这就难了。”阿七摩擦着手中酒盏,觉得事情麻烦。
“我听巫祝说,迷失之域其实是一个大阵,你们南人有人懂这些。”伊稚邪脸上醉意渐消,眼神若钩,阿七闻言心中惊骇。“我要你帮我。”
“羊熟了,先吃羊。”阿七没看他,一脸垂涎地看着焦香的羊羔肉。
“过两天带酒来看你。”酒足肉饱后,伊稚邪迅速带随从离开,犹如他如风般来。
“金老,我是不是蠢的厉害?”阿七黑着脸问。
“你还小,经验阅历不足,很正常。新狼王上任,一般会咬死前狼王之子或将其驱逐,可他却能活的好好的,这就不简单。”金人杰摸了摸小主人的头,“总觉得休力对伊稚邪有些怪异。”
“那我们要不要帮他?”
“草原虽强者为尊,但他想要我们出力,也要出得起价,如今的大燕可不是六年前的大燕,更不是十八年前的大燕!”身姿佝偻的金人杰瞬间挺拔高大。
“那他说过两天来。”阿七知道伊稚邪是来要答案。
“那就只能是我大燕的七皇子来接待匈奴右贤王了。”阿七立刻明白其中深意。“交情是交情,买卖是买卖。”
“金老放心,我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