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间流窜着一股古怪并且陌生的味道。
不是平日里自己房中那股淡淡的檀香，而是……真的是一股子难闻的气味。
王富贵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头疼难忍，眼前的景象也有些摇摇晃晃，仿佛世界整个儿就颠倒了过来。还没等她缓过劲来，那股子古怪的味道却逼得她皱拢了眉头。
等着眩晕过去了，环顾四周一圈，王富贵愈发惊讶起来。陌生的房间，陈旧的摆设……这，这里根本就不是王府！她这是在哪儿呀？！
“来人！”她哑着声音大声喊道。
守在门外的丫鬟赶紧推了门进来。“小姐醒了？可是饿了？奴婢教人去厨房给您热点儿东西吃吧。”
这婢子面生得很，王富贵可不识得她。“你是谁！？怎的随随便便就进了我的房间？白芍呢？”
“奴婢名唤巧燕。这儿已经是南殷国境内了，主子说小姐醒了之后他自会向您解释的。”王富贵言辞犀利，巧燕瑟缩了下身子，唯唯诺诺地朝她解释。
“主子？”她的主子又是谁？
王富贵正狐疑着，陈宇丰已经得了消息赶来，一步便进了屋子。
“表兄！”这时候忽然再见到一个自己熟悉的人，王富贵心里头无疑是极高兴的。
陈宇丰见她作势要扑，赶紧几步走过来扶着她。“姐儿大病初愈，还是在床上先躺会儿吧。”
“可是，表兄……”看了眼红着张脸立在床边的巧燕，和跟着陈宇丰一起进来的那个高大男子，王富贵吞吞吐吐地显得有些犹豫。
“不必担心。”言罢挥退了巧燕，熊林则站在门口把风。
陈宇丰沉默良久，思考了许多方面，但终究还是一字一句地将王家当日的血案告诉了王富贵。
“姐儿，我接下来同你讲的，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你若不信，尽可教我向老天爷发誓——但有一字虚假，便不得好死！”
王富贵年纪虽小，但这些事情必然是瞒不住她的，还不如一开始便告诉了她，也免得这孩子以后心里有个疙瘩。
王富贵急喘了两下，隐隐对接下来陈宇丰要说的话有了一定的抗拒。
“表兄……”
“你不必说话，只教听我说便是。”陈宇丰只怕自己坚持不住，坚定的打断了王富贵的话头，停顿了会儿才接着道：“那一日……”
他讲了很多，从王家受迫于人的局势，到当日曹大人明求暗逼的小人行径，再到那一晚……有人先行杀死了王家所有人，在一把滔天的火势将王家基业付之一炬。
王家三百余口人，除了他和王富贵，当真再无一人逃生了。
陈宇丰讲了很久。王富贵先是呆愣，而后惊声尖叫着挣扎起来：“这不可能！！”
表兄所说的这些，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她的爹爹，还有娘亲，还有极疼她的陈嬷嬷……这些人，这些人怎么可能都会死了呢！！
王富贵心里面极不情愿相信陈宇丰所说的这些，可是多年来对表兄的依赖以及信任却教她不得不信。
………………
“姐儿，可曾舒服些了？”小心地拿着过过水的面巾替王富贵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子，柳氏凝视着女儿的眼神里少不了是心疼。
王富贵这会儿正烧得迷迷糊糊的，只是恍惚听见了柳氏的声音，这才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娘……”
“哎，娘在这儿呢！”柳氏强忍着眼中的酸意，拨了拨王富贵汗湿成一缕一缕的刘海。“可是还难受着？”
“有一些……”王富贵难受地扭了扭身子，柳氏赶紧替她掖住被角。“别乱动了，好好发场汗，等明日便好了。”
王富贵听话的停了下了动作，就着烛火明明灭灭的光亮看着上方柳氏的表情。
很温柔，很慈祥，看着她的样子就好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
明明昨日，娘亲还软着声音哄她入睡，她也还记得娘亲那般温柔的笑靥。那时候，她忽然在娘亲的发间瞧见了几缕白发，当时她还想来着，等明日醒了，她可要乖乖地，好好地向娘亲尽尽孝，免得娘亲一日到头都说她是个小皮猴！
怎的一梦醒来……
……却成了这般的光景呢……
“我原也是不想告诉你的。”陈宇丰冷眼看着王富贵傻傻地坐在床上，表情呆滞。狠了狠心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姐儿，你只需同我说，这仇，你想不想报。其他的，表兄总会为你安排妥当的。”
“自然是要的。”王富贵垂下眼睑，低低应了声。
一个才五岁大的孩子，哪里会懂什么报仇呢。陈宇丰原也只是心虚着，想从王富贵这里得到些安慰。他总觉得，若是表妹也同意了他报仇，那想来在九泉之下的姨父、姨母也是不会责怪于他的。
只是教他想不明白的是，王富贵这孩子怎的忽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教他有些看不明白了。
他自然不会想到，王富贵自小便聪慧，虽然这些年来王家大太太柳氏将她保护得极好，却总是较之于同龄的孩子更能明白事儿了。
乍一听见王家惨被灭门的消息，王富贵第一反应却是不信。只是表兄陈宇丰没有必要同她开这样大的玩笑。
……这般想来，方才巧燕说的，他们已在南殷国境内的事情……无疑，不可能再是假的消息了。
眼睛里忽然间就酸涩了起来。
王富贵睁大了一双眼睛，木然的盯着身上的被子，泪珠子掉落下去却毫无所觉。
这一刻，她只想着自己为何没有同爹爹娘亲一道儿去了呢……为何，偏偏是她还活着！！
忍不住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毕竟王富贵还只是个孩子呢。陈宇丰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背过身去悄悄用袖子拭干了眼角的湿意。
不过心下到底也松了口气。他不怕王富贵大哭大闹，就担心她若一声不吭那可如何是好。如今王富贵大声地哭出来了，把心里头的苦楚都哭尽了也好。
发泄出来，总比一直将它埋在心底里头生根发芽最后溃烂成脓了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