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李氏听了大太太的一番安慰,忍不住又红了眼圈。“姐姐……妹妹在这儿先代这未出世的孩子谢过姐姐了。”
“妹妹这话可就见外了,说到底我还是这孩子的嫡母呢,护着他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嘛!”
柳氏掩嘴一笑,似乎没有看见李氏听见她口中“嫡母”二字时,瞬间有些惨白的脸色。
“姐姐说的是,您可是这孩子的嫡母啊……护着他也是应当的。”哪怕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哪怕这个孩子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去的,她却永远都听不到这孩子喊她一声“娘”……只因为她是个姨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
外人瞧着王老爷的妻妾应当像天上的神仙一般,要什么有什么。可事实上,她们这些女人和普通人家的妾室又有什么不同?她们照样在内宅里斗得不可开交,依旧同其他女人争夺着一个男人的宠爱,依旧……只是一个妾!
她们的辛酸,又哪里会为外头人知晓呢?真是各人自知其中辛苦罢了。
“行了,这会儿话说下来你也该累了,且休息会儿吧。等着过会儿奴才将安胎药熬好了送过来,你再趁热喝一碗便是了。姐姐也不在这儿打搅你了。”替李氏擦了汗,又掖了掖被角,柳氏这才起身带着人出了李氏的屋子。
倒是在门口的时候碰上了带着几个丫鬟、奴才匆匆而来的何氏。
瞧何氏那般发髻散乱、神色焦急的模样,也不知她是真的担心李氏还是装出来的。反正柳氏是不相信在公用一个男人的女人之间还能存在真正的姐妹之情。顶多是结党为营,互成一派好与其他人抗衡罢了。
“妹妹见过大姐。”何氏远远地就看见了柳氏,赶紧停下了脚步行礼。柳氏待何氏起身之后才问她:“妹妹可算回来了。这会儿这般匆忙,想来妹妹是想要进去看看四妹吧?”
“正是。”
“那可不巧了,四妹刚瞧了大夫,这会儿已经乏得睡下了。三妹你这一进去只怕又是一顿忙乱,会扰了四妹的休养是真。三妹不若同姐姐一道儿回去了,等着四妹醒了再过来探望她,如何。”
柳氏的语气里带着命令,分明是不容何氏拒绝的。何氏无奈,只得应声随了柳氏离开了。
***
同何氏一道儿回了正院,柳氏虽然只是走了几步路,但到底年纪有些大了,身子也觉得有些疲乏,便不在正堂坐下,而是携了何氏进了东次间。
“大姐,大夫替四妹把了脉,可曾说了什么?”在柳氏右手边的炕上坐下,何氏忍不住开口问道。
“三妹放心,大夫说了只要喝了药再多将养几日便无碍了。”
何氏勉强一笑,眼神若有所思。“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玳瑁正替柳氏脱了鞋上炕,拿了条较为轻薄的被子盖了腿。琥珀走过来附身在柳氏耳边轻声道:“太太,陈嬷嬷回来了。您看?”
方才柳氏在去探望四太太李氏之前,先让陈嬷嬷悄悄地去打听今日之事了。估摸着时间,想来这会儿也是该回来了。
视线移到了在脚下花纹繁华艳丽的地毯上,柳氏轻轻地哼了声。“让嬷嬷进来吧。”
“是。”
陈嬷嬷快步的走进来,她身后还领了个奴才。两人进来之后先是规矩地行了礼。“奴婢见过大太太、三太太。”
“太太,这是负责府中洒扫事宜的管事婆子林氏。”陈嬷嬷知道柳氏何氏并不认得这奴才,便小声的说明了。
“嗯。嬷嬷,你可打听出些什么消息了?”瞧了眼柳氏右侧的何氏,陈嬷嬷故意放开了嗓子回话:“回太太的话,老奴方才责问过了今日负责打扫园子的奴才们。据她们说今早上直至打扫完的时候,四太太受惊的那地方还没有什么滑油。”
“哦?林氏,这意思就是说,是在打扫完园子之后,四太太进园子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有人进了园子在那地方涂上滑油了喽?”
“正是如此,太太。”林氏垂着头低低地应了声,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一眼此时柳氏同何氏的脸色。
“混账东西!你还真敢应哪!”何氏已经气得怒火中烧,大力的一拍手边炕上的几案便将那林婆子给吓得跪在了地上。“三太太息怒,奴婢所言句句是真哪!”
今日何氏心情好,便同人约了一道儿去郊外踏春。往年这时候她即便是拖也要讲李氏拖了去的,只是今年李氏身怀六甲不方便,何氏这才做了罢的。只是没想到的是,何氏才同人小酌了两杯清酒,府中居然有人来报,说是四太太受惊动了胎气!吓得何氏赶忙告罪回了王府。
她本就是怒气冲冲地来的,眼下见那林婆子居然还敢推卸责任,脑子一热便不管林婆子说的究竟是真是假,当下便想叫人将其拖下去处置了。
“来人,将这满嘴胡话的奴才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了!”
“妹妹,且慢!”那何氏当着她的面儿如此放肆也便罢了,却居然还敢越俎代庖处置这管事的林婆子!柳氏觉得自己身为掌权的正室太太的威严受到了挑衅,眉头一皱便喝住了何氏。
而后又软了语气轻声安慰何氏:“妹妹,你且稍安勿躁。姐姐也知道你正为着四妹的事儿担心不已,心里头有些火气也是正常的。只是,这奴才的话未必句句是假,妹妹也不必急着处置了这奴才,事后总逃不了她的。妹妹不若先将事情查个清楚明白,才好让四妹得意安心养病,不是吗?”
何氏等同是被柳氏打了个巴掌又塞了颗甜枣,饶是她个性再爽利,这会儿脸皮上不免也有些讪讪。她勉强地笑了笑,应道:“是妹妹急躁了,便依姐姐说的做吧。”
柳氏勾了勾唇角,又将视线移向了正跪着的林婆子。“林氏,你当真确定那滑油乃是你遣人打扫完了园子之后才出现的?”
“请太太明鉴哪!奴婢晓得贵姐儿最是喜欢在园子里玩耍,那起子奴才打扫完了之后奴婢每次都是亲自去检查过的,哪里就会漏掉那么明显的一滩油迹呢?!”
林婆子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撕心裂肺的好不凄惨,那模样简直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柳氏、何氏面前表明了清白才好。“求两位太太明察,奴婢所言绝无半句虚假呀!若奴婢胆敢有一丝的欺瞒,只教奴婢不得好死便是。”
陈嬷嬷站出来道:“两位太太只管放心,老奴方才已经敲打过这奴才,想来这会儿也是不敢有半句虚言的。”
柳氏微微点头,何氏侧过身来疑惑道:“既然如此,那究竟是何人干的?”
“老奴已经问清楚了,有人曾看见六太太院子里的小丫鬟晴雨出入过园子。”
六太太张氏?
柳氏、何氏两人相视一眼,心中估量起张氏来。这女人虽说平日不拿正眼瞧人,又总摆着一副高傲的面孔,但真要说起来,她绝没有这样的胆量做下这种事情。张氏虽爱争宠,但她更怕失宠!这种事情一旦被查出来必定会遭老爷厌弃,张氏自然不会也不敢冒这个险。
那便是那傻乎乎的女人被人当靶子使了吧!
只是,那人既敢拿张氏做靶子,想来也是有恃无恐的。如今不宜打草惊蛇,此事还是先了结了,再在暗中慢慢查探就是。
凤眼微微眯起,何氏愤怒道:“姐姐,没想到那张氏居然如此大胆,居然敢谋害四妹同老爷的子嗣!姐姐可莫要轻饶了她才是!”
这何氏想来是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柳氏也虎着脸,点头后冷声对陈嬷嬷道:“就说我的意思——张氏善妒乱家,肆意谋害老爷子嗣,无视尊卑。将其禁足三个月,罚月钱六个月,并抄写《女诫》、《女则》、《孝经》各百遍。让她在院子里好好思过,想清楚什么是规矩体统,上下尊卑!若没有我和老爷的命令,她院子里有谁敢出来乱走一律杖毙不必再来报我!”
“是。”陈嬷嬷领命带着人去了,何氏倒是笑着对柳氏道:“瞧姐姐这通身的气派,想来平日也是处置惯了这样的事情。姐姐可莫要太操劳了才好呢。”
“妹妹言重了,我乃老爷明媒正娶的正室太太,掌管内院乃是分内职责,哪里会有什么操劳不操劳之说。”柳氏斜眼睨了何氏一眼,嘴角上的笑意带着三分的轻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