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后院子的花园里头,各式各样的珍奇花卉开了又败,不过眨眼的功夫,时间已经匆匆掠过,又是一年春来到。
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了,白芍抬头望了眼廊外的天色,这才捧着个注了温水的铜盆儿进了房里。
将铜盆儿放在架子上,走过去撩起床前层层叠叠的薄纱帐,露出了里头鼓鼓囊囊的缎面绸被来。
“姐儿,姐儿。”推了推那团被子,白芍软着声音喊了几声儿,见里头的人一点儿动作都没有,她这才弯下腰去掀开了一角,露出里头一张红扑扑的白嫩小脸来。
王富贵依旧闭着眼睛,浓密的如同两把小扇子的睫毛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还时不时的皱皱小鼻子,看上去极为可爱。白芍掀开被子又推了推王富贵的小身子,附身在她耳边道:“姐儿,今日四太太也要去柳氏那儿请安呢,您再不起可就要错过了呢!”
几乎是立刻的,王富贵就睁开眼睛从床上跳了起来。
她撑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恶狠狠的看着站在床前的白芍,眼神却是雾蒙蒙的迷茫。白芍一看便知她这是尚未醒转呢,便上前来将她搂在怀里抱下了床。
一转身就看见白桃正捧着一套衣裳站在她身后,笑嘻嘻的看着她怀里的小人儿道:“姐儿尚未清醒吧?”
白芍点点头,嘴角上忍不住漏出一丝笑意来,随后又很快的隐没,板着脸道:“动作快些,等姐儿过了困头,要是没能见着四太太,你我都把皮给绷紧了。”
白芍这丫头素来是面冷心软,也是常说的刀子嘴豆腐心,白桃才不怕她板起脸呢。不过伺候主子的事情可容不得她一个丫鬟马虎,当即放下衣裳,走过去浸湿了帕子给王富贵擦起脸来。
“白雀和白灵呢?”将王富贵衣裳上最后一丝褶皱掸平,白芍转头才发觉屋里只有她和白桃两个丫鬟,皱着眉头问了句。“姐儿正等着她们伺候呢,这两个不老实的,又跑哪里野去了?!”
白桃正端着铜盆儿要出去呢,听到白芍的问话才停下脚步,侧头想了想。“白雀去了大厨房,姐儿今日想喝碧粳粥来着。白灵那家伙……一大早上就没瞧见人影儿了呢!”
白芍、白桃、白雀、白灵,这四个丫鬟是柳氏千挑万选的为王富贵准备的四个贴身大丫鬟,除了十五岁的白芍是好几年前被她老爹卖进府中签了死契的,其他三个都是王府的家生子,年纪不过十岁上下,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了。
原本白芍一个外头买来的丫头片子是当不了王府嫡小姐身边一等大丫鬟的,但柳氏就是看中了白芍身上的那股子沉稳,再加上四个丫鬟中独她年纪最大,正好能压一压其余心思活泛的三人,也能稍稍的拘着些王富贵的顽皮性子,免得那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闹出什么危险的事儿来伤了自己。
至于白桃、白雀、白灵三人,各自的爹娘都是王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和嬷嬷,这才捞着了这么个肥缺。偏偏因着年岁小,性子也尚未管教住,虽然耳提面命的告诉她们要伺候好了小主子,却难免总会有那么几个不经心的地方。平日里三人又不服白芍的管教,总想着要西风压倒东风,成为四大丫鬟之首,好成了姐儿眼中唯一的红人。
白芍见白桃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知道她是想瞧瞧自己如何处理的白灵,便故意松开眉头道:“想来白灵也快回来了,你便先去看看白雀吧,姐儿快醒了,只怕是会喊饿的。”
“那白灵……?”白桃转了转眼珠子,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让白灵回去她老子娘身边吧,我房里可用不起她这样娇贵的丫鬟。”白芍还没来得及说话,她怀里的小人儿便揉着眼睛钻了出来,顺势嘟囔了一句。
白桃见着王富贵那学足了大太太三分气势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便慌忙的低下头,赶着脚步出去了。
她原意是想瞧瞧白芍的性子究竟是软是硬,若拿捏住了以后也好给自己多谋点儿好处,可谁曾想这一幕居然被姐儿给看见了。好赖姐儿现在还只是处置了白灵一人,要是她再将自个儿给搭进去那可就乐大发了。
“白芍,对白桃她们几个无需忍让,否则还不得让她们爬到我这个主子头上来作威作福了。”坐在桃木绣墩上,对着模糊的铜镜照了照,发现果然还是看不清楚自己的样子,王富贵有些烦闷的鼓了鼓脸颊。像娘亲房里那面通透的全身镜可不多见,再者她还没到打扮的年纪,娘亲便一直不肯将那面全身镜给了她。
白芍移开视线,抿了抿嘴角强硬的压抑住了心中的笑意。才五岁的姐儿学着大太太举手投足的样子说话……那模样,怎么看都只能说是可爱而非贵气逼人呢。
“是,奴婢省的了。”
白芍又服侍着王富贵穿好了衣裳。上身是一件对襟的粉色上衣,领口上用粉色的丝线绣着一朵朵小花;下面又穿了条粉花的软缎齐胸襦裙。王富贵整个人瞧上去便透着股粉嫩嫩的可爱。等着抹平了裙子上的褶皱,之后白芍才帮王富贵摆弄起头发来。
白芍梳起头发来虽然不及白灵手巧,但如今尚且只有五岁的王富贵还不需要梳繁复的发式,只需将她过肩的头发绕进几根颜色鲜亮的头绳打成麻花辫子,再坠上几颗颜色鲜亮的宝石坠子就好。胭脂水粉什么的也派不上用场,只要抹一层薄薄的滋润皮肤的香膏便足够。于是很快白芍便为王富贵打扮妥当了。
带着白芍走出房,外头的圆桌上已经摆上了早膳,盛在嵌金丝白玉碗里还冒着几丝热气的碧粳粥、几道小碟装的颜色素淡的小菜让王富贵觉得稍稍有些胃口。白桃和白雀领着几个小丫鬟请了安之后乖巧的垂着头立在旁边。
在面朝门方向的主位上坐下,白芍敛着袖子用公筷给王富贵布菜。吃到用醋拌了的清脆爽口的黄瓜片,王富贵用下巴指了指,白芍又给她夹了一片。
“姐儿,此物性凉,有小毒,莫要再多吃了。”
王富贵‘嗯’了一声,又再慢吞吞的吃了半碗温热的碧粳粥,觉得胃中舒适了些,王富贵这才放下勺子,让白芍替她擦干净了嘴角。
候在旁边的小丫鬟见王富贵饱了,便麻利的收拾了桌面。白桃捧过来一杯清茶请王富贵漱口,自有小丫鬟捧着漱盂跟在后头。白雀端着个小铜盆儿,手腕上搭了条干净的帕子站在旁边等着为王富贵洁手。
这时候屋外头传来一阵的吵闹,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人说要见姐儿,一个小丫鬟走进来附耳同白桃说了几句。王富贵不做声的低着头看白芍蹲着身替她擦干净了手,又仔细的抹上护手的香膏,鼻间顿时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飘散开来。
“姐儿,外头的人是胡嬷嬷,您可要见她一见?”白桃见王富贵此时心情颇好,小心的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