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萨慕那船员介绍所那里，得知我将在下周乘北极探险船出海的是吗？我们这趟将捕鲸鱼和海豹。而你希望多少薪水？”
“是的，我希望一个月八英镑。”
“可以，我正在寻找像你这样的好手。契约书就在那张小桌子上，在那上面签个字可以了。”
这名彪形大汉走到桌边，弯着身拿起笔来，问道：
“在最下方签名就可以了吗？”
“嗯，就在这里。”
福尔摩斯挨近这男人的双肩，假装要指示他，却趁他不注意时，“咔嚓”一声在他一双毛茸茸的粗壮手臂上套上铁制手铐。
“噢！”这名大汉像斗牛场里被刺上短剑、发狂的蛮牛一般吼叫着，猛然用身体碰撞福尔摩斯。
两人好像被铁链连在一起的两根圆木，在地板上扭来滚去，椅子被踢飞，桌子也被掀倒。这人力大无穷，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虽然双手被铐，最后还能将福尔摩斯压在膝下，像个凶神恶煞挥起了被戴上手铐的手腕，正准备朝福尔摩斯的脸砸下——
“危险！”
霍普金警官像飞箭般冲到他面前抓住其手腕，我立刻拿起手枪，抵住他那唯一没有长毛的额头。他总算明白反抗是没用的，只好乖乖地就擒。霍普金警官知道此人正如同难以驾驭的野马，于是找来粗牢的绳索，将他的两脚绑得紧紧的。
福尔摩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霍普金警官、华生，真亏你们的帮忙。如果没有你们在场，我可能会被这家伙打死。如此一来，这件案子可能到此为止了。”
霍普金警官由于惊吓过度，一度开不了口，好不容易才说：
“福尔摩斯先生，看来我始终是处在局外者的立场，而且发觉自己不过是名丑角。然而，现在我才重新明白，福尔摩斯先生是老师，而我只能当你的学生。可否告诉我，究竟你是用什么方法将他引诱到这里来的呢？”
福尔摩斯被这么一说，显得十分高兴。
“霍普金警官，不必这么气馁，你还年轻，今后只要多累积经验就行了。不过在此要提醒你一句，不要被眼前的现象迷惑，应该用宽广的视野观察事件的全貌。像这案子，由于你已断定耐尔根就是凶手。因此才没想到这像野兽一样凶猛，拥有超人臂力的蛮夫才是真凶。”
这时，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喂，巴斯尔船长，不，侦探学校的老师福尔摩斯先生，我叫帕特里克·凯恩兹，不要老称呼我野兽或蛮夫什么的。”
“对不起，凯恩兹先生。那么，就请你说说看，为什么你一定得杀死黑船长不可呢？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好吧！不过说来话长。但我绝不会掺杂半句虚假，这点我可以发誓。我深知船长的凶暴数倍于我，所以当他抽出短刀，我在情急之下，才用鱼叉刺杀他。因为那家伙的飞刀可说是百发百中，我这样做应属正当防卫。不过你们通常为了自己的方便，硬要扭曲法律，将此解释为杀人罪，这点我也不在乎。”
“你为何到那小屋去找黑船长呢？”
“事情的发生要追溯到1883年，当时好像是8月。彼得·加里是海上独角兽号的船长，我是叉鱼手。我们的船在北冰洋捕到大量的渔获物后，在浮有碎冰的海面上顶着风朝母港丹迪前进。这时一艘如同幽灵的小艇从北方漂流过来，我们靠近仔细一看，艇上仅有一个人，但此人并非船员。
“看这样子与他同船的船员们，可能早早弃船另乘小船逃走，而仅仅留下这名非船员的男子。船长让这名生还者上了我们的船，在船长室里两人秘密交谈了一阵。那家伙所带的东西只有一个铁箱子，看起来似乎相当贵重。
“救他上船后的第二天晚上，他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我们甚至连这人的姓名都不晓得。水手们都私下议论着，有人说是跳海，又有人说是被浪卷走，然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
“当天由于我正巧值夜班，结果，亲眼看到船长扛着那名被救起的男人，像丢垃圾一样丢入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当然，我只是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两天后，海上独角兽号安全抵达丹迪港，没有人将那男人的事公开。在海上死了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船长彼得从那件事以后不久，便辞去船长的工作，从此便行踪隐秘。我猜想在那可怜男子极其珍视的铁箱子里面，一定放有相当贵重的东西，所以船长才会杀人灭口，而且他也因这铁箱子而成了大富翁，才洗手不干危险的船员工作。如此一来，如果能找出船长的下落，一定能要到一笔可观的保密费。
“上周日晚上我去拜访了船长，当时他也心里有数，所以我们商量得很顺利。船长也告诉我，为了让我从此不再为难他，准备凑一笔钱出来。因此，决定在星期二晚上做个了断，我则暂时先回家去。
“在约定的时间，晚上十一点我来到小屋。船长显得格外地亲切，不断地劝我喝酒。由于是我喜欢的罗姆酒，所以我毫不客气地痛饮一番，然而船长因颇有醉意，竟借酒装疯找我的麻烦，当时他的眼中充满杀气，像野兽般燃烧着怒火。我心想：难道船长想杀我灭口，哼！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我注意到小屋墙上挂着的鱼叉，准备在危急时作为武器，这时，船长不断用秽言怒骂我，又取下墙壁上的小刀，不过，我比他快了一步，立刻抓起早就注意到的鱼叉，刷地往那家伙胸口刺过去。
“说到当时那家伙的惨叫，到现在我都想塞起耳朵。我全身溅满血滴，有好一阵子茫然站立不知所措。不久后，总算恢复了神智，我看看四周，便瞧见放在架上的铁箱子，于是我抱起箱子走出小屋。但由于太慌张，结果把刻有我名字缩写的海豹皮制烟袋，遗留在桌上。
“当我走出小屋后，门那边传来脚步声，我本能地躲在树后。只见一个家伙像只小老鼠，蹑手蹑脚地进入后点起蜡烛，一瞬间他一声惊叫，以像子弹般的速度夺门而逃。我虽没看清楚他的脸，但心想此人不过是个小角色，所以就搭早上的火车回到伦敦。
“后来我打开铁箱来看，里面一毛钱也没有，全都是一些对我毫无价值的文件。我虽然对于杀死船长一事感到后悔，且已无法挽救了。
“此后，我唯一凭借的只有一身掷鱼叉的技术。于是我到船员介绍所去，看看有没有人肯雇用我，结果被指引到这里来，没想到到这里后反而变成了被捕的鲸鱼。哎！我要说的就到此为止。”
“你的说明简单又明了。”福尔摩斯站起来点了一根烟，说道：
“霍普金警官，请你将这位老兄移送到安全的地点，这里和监牢不一样，墙壁和地板都很薄。”
“我知道了。不过，福尔摩斯先生，在这之前，你是如何确信帕特里克·凯恩兹就是真凶呢？能不能指点一下后辈的我呢？”
“好啊！总而言之，那是我运气好。如果我和你一样在案发后立刻赶往现场，捡到那本染血的手册，或许也会和你一样弄错了侦查的方向。不过，很幸运地一开始我手上所握有的情报，主要来自于报纸上，上面全都是有关航海的讯息。像鱼叉、强壮的臂力、桌上的罗姆酒、海豹皮的烟袋、浓厚的烟丝，凡此种种，全是与船员，尤其与捕鲸的船员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接着，烟袋上P·C的缩写虽碰巧和彼得·加里一致，但我确信不是他的东西。为什么呢？因为现场的小屋找不到他的烟斗。
“后来，我问过你小屋内是否有威士忌和白兰地，当时你回答说有。生活在陆地上的人，既然有这些酒，应该用不着先喝强烈的罗姆酒才是啊！所以由此看来，当晚前来拜访的人一定是个船员。”
“原来如此，但你又如何成功地将此人引诱至此呢？”
“我心想，如果凶手是捕鲸船的船员，那这人一定是和黑船长一同在海上独角兽号服务的人。因此，我打封电报到丹迪港，调查1883年在海上独角兽号上服务的全体船员的姓名，要求以最快速度寄来。在其中我发现帕特里克·凯恩兹这个叉鱼手的名字缩写，正好和烟袋上的P·C字母一致。
“我认定凯恩兹在杀死黑船长后返回伦敦原住处，同时为了远走高飞，一定会找份到北极海捕鱼的工作，所以我以巴斯尔船长的名义，委托萨慕那船员介绍所为我找三名叉鱼好手。我之所以要求华生准备手枪，那是因为透过掷鱼叉的特别训练所得到的结论显示，帕特里克·凯恩兹这人应具有超强的臂力之故。”
“了不起的推理！再加上妥善的准备和完美的出击。”
霍普金警官做了简单的评论。
“霍普金警官，你也必须早点办理释放耐尔根的手续，也要将铁箱子归还给他，但黑船长所卖掉的股票可能永远也追不回来了。不过，只要将事件的真相公之于世，相信必能洗脱他父亲的罪名。”
福尔摩斯说完后，便松懈全身，躺在长椅上睡起了大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