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嬷嬷的话似钟鼓一样,不是响在众人的耳边,而是敲在了众人的心里,荡漾出阵阵的余波。
由梅嬷嬷的话而带来的温暖在这样的严寒面前是如此地无力。
丑蛾儿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前方,一片发黄的叶子分明已经枯死残败了,但眷恋着枝干,在树枝上晃晃悠悠的,不肯离去,然而,一阵比一阵凛冽的寒风却始终不肯饶过它,终于,它被硬生生地从树枝上剥离了下来,被卷着一会儿上了天,一会儿下了地。最后,风儿大约终于是玩腻了这个游戏,抛弃了它,叶子无力地坠落在了雪地上,孤伶伶的。
也许,这就是它始终不肯离开树枝的原因吧。
至少,那个时候,它还不是一个。
而她们又同这落叶一样,又有什么分别?总是不能自己做主的,只能随波逐流,不管她们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行不动裙,笑不露齿。”
“走路要安安详详地走,不许头左右乱摇,不许回头乱看。”
“笑不许出声,不许露出牙来,多高兴的事,也只能抿嘴一笑。”
“脸上要笑吟吟地带着喜气;多痛苦,也不许哭丧着脸;挨打更不许出声。”
……
伴着菊嬷嬷严厉的声音,这正式训练的第一天,比所有人预想中的都要漫长。
但日升自有日落,再艰难的一天,也总有结束的时候。
“哎哟,别,蛾儿姐姐,轻点。”
可芸发出了凄惨的叫声,随后,却又像怕是惊动了什么似的,捂住了嘴,探头探脑地往外瞧。
外头,天色昏暗,雪仍然在扯着棉絮似地往下掉,这一场雪已经连下了三四天了,仍然没有一丝停歇的意思。因为过暗的光线和大雪的遮挡,外头的情形实在看不太清楚,可芸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
今儿个,她的苦头实在没有少吃。
纵使一向大大咧咧的她,这会儿也不得不提高了警觉。
丑蛾儿见她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别瞧了,我已经问过余大爷,菊嬷嬷她们这个时候已经回了。”
育学馆只有她们这群还没有合格的小宫女暂住于此,在没有通过正式的考核之前,她们原来还算不上正式的宫女,这是从余太监那里听说的消息。
而嬷嬷们在宫中自有她们的住处。
当差的时候,才会到这里来。差事完了,则回她们的住处。这会儿,事情完了,人也走了。
可芸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躺回了床上,哎哎地叫唤个不停。
九儿抿着嘴在一边笑。
“早知如此,当时为什么不好好地走呢?也不至于挨这么多板子了。”
可芸大呼冤枉。
“九儿姐姐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地走啊,可这裙子,它硬是不听话啊,我一走,它就跟着动,怎么可能不动啊!”
“对了,蛾儿姐姐,你和锦鸾姐姐怎么就走得那么好?”
今日是在这育学馆正式开始学习成为宫女的第一天,第一天,众人就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可芸,她在乡野长大,尤其性子又跳脱,不似一般姑娘家那么文静。这一天下来,就数她被菊嬷嬷用竹片子抽腿肚子抽得次数最多。九儿比她略好一些,不过,也挨了不少就是。事实上,今日没有尝过菊嬷嬷竹板子的厉害的,只有丑蛾儿、锦鸾和旁边屋子里的顾秀容几个。
不过,可芸自从那次的事件过后,对顾秀容心存芥蒂,总是避着提她。
这会儿,几人已经用过了饭,坚持着走回房里,可芸就瘫在床上,再也不肯动了。丑蛾儿这时正卷起她的裤腿查看,顿时吸了一口冷气,又红又肿,本来纤细的小腿,现在起码粗了一半。
这该有多痛,难为可芸她竟然一直忍到现在,还笑容满面的。
“很痛吧?”
丑蛾儿心疼地问道。
看到丑蛾儿如此模样,方才还在那里哼哼哧哧叫唤个不停的可芸这会儿倒有几分巾帼英雄的味道了。
她满不在乎地道。
“这有什么,我以前同我哥哥他们一起去爬树摔了下来,我爹气得抄起家伙就打时,比这个可疼多了。忍一忍,过几天就没事了。”
话是这么说,若是卧床休息也就罢了。
可明日还要继续训练的,腿肿成这样,若是走不好,再被打,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总不是个事儿。
丑蛾儿心中担忧,但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解决,便不想说出来陡惹人担心。
这时九儿挣扎着要起来。
“天不早了,得去打水回来洗了,再晚,只怕就一点儿也看不到了。”
丑蛾儿连忙把她按回到了床上。
“有我呢,你尽管躺着好好休息吧!”
九儿虽然不像可芸那么惨,但是,也被打了好些下,她本来长得就娇弱。不过,这样的九儿挨打的时候却是一声不吭,让丑蛾儿暗暗地佩服。虽然菊嬷嬷说了不准发出声音来,可竹板子抽在小腿上,这种痛也不是这些在父母膝下的长大的孩子能受得了的。当时,好几个孩子虽是极力忍耐,仍忍不住发出了呼声。只九儿,却是从头到尾,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第一天,就不容易啊。
以后,会渐渐地变好吗?
丑蛾儿不知道,但是,除了这样期盼,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这就是她们的命运吧。
拿了个枕头给九儿趴好,丑蛾儿拿起了盆子,看了看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们的锦鸾,今天一天都没有听她说过什么话,是累着了吗?现在睡了吗?
锦鸾的背对着丑蛾儿,丑蛾儿看了她的背好一会儿,有些想叫她,最后,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拿着盆子就出了门。
这件事,是锦鸾她说得太过了。
丑蛾儿没有办法就这样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过,若无其事的样子。
丑蛾儿不是生锦鸾的气,只是,若是就这样同锦鸾说话,总觉得对不起去了的姨娘似的。
锦鸾一直竖着耳朵听丑蛾儿的动静,这时听到门关的声响,晓得她自己一个人打水去了,赌地地猛把被子一扯,方才还在外面的头缩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