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乎乎的枣子握在手心里，那么小小的几颗，却暖乎乎的。
这种暖，不仅暖了人的身，甚至，连心里头进宫之后便挥之不去的那种到了骨子里的森寒，也被它趋散了。
外头虽仍是飞雪满天，寒风凛冽，但回去的路上，竟似也不觉得了。
到了屋里，两人和可芸、九儿一起把枣子分着吃了，里头塞了姜丝，天冷的时候可以去寒，都说很甜很甜。
甚至，可芸、九儿还不顾寒冷，又专门跑了茶水间一趟，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开心极了。
可芸就说起了她的爷爷来。
她的爷爷可没有余大爷那么慈祥，脸总是板着的，动不动就是大嚎一嗓子。
平时也很威严的爹在他的面前却像个小老鼠似的。
可是，爷爷却是极疼她的，虽然她是个女孩子，可是，每回去集市总不忘给她带些零嘴儿，甜甜的，只有她独一份儿，哥哥们都是没有的。爷爷说女孩子以后到了婆家是要受苦的，所以，在家里的时候就要好好疼。
说着说着，可芸的眼圈就红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哽咽，说了一半，竟似再也说不下去了，屋子里沉默了下来。
其实，何止是她，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些酸酸涩涩的。
对可芸，丑蛾儿是羡慕的，至少，她还有那么多的回忆可以供她去怀念，可是，她却是除了那几日，什么也没有的。那几日，记得的最多的也是姨娘的眼泪，还有那雪地里那永远褪之不去的艳红，红得让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揪着，生疼生疼，让人想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姨娘，可怜的姨娘。
她也是极想她的。
她和姨娘也曾有过像可芸和她爷爷那样的好时光吗？姨娘长得好看，笑起来，也一定是极好看的。
丑蛾儿多想看到姨娘欢笑的模样，哪怕是一次也好。
柳九儿的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在家里，她是第九个女儿，从来都是被忽略的存在，爹娘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小十，她的弟弟。可是，再怎么样，也是她的家，也是她的家人啊，虽然这宫里随随便便的这么一间屋子，也比家里的强。两个人也一张床，也不用和五个姐姐挤在一起。可是，那还是怀念那个破旧的小屋子，甚至连姐姐们的责骂声也如此地想念。
一入宫门深似海。
即使是她们这样小的孩子也知道，这一进来，她们再要出去，至少也是十几二十年后了，那真的会是一段无比漫长的岁月。
光只是想，就已经叫人觉得无比地寒冷了。
没有家人，只有自己一个人，如何能度过这么长这么长的日子，等到希望来临的那一天呢？
就是锦鸾，这时也少见地没有嫌可芸方才的多话，也没有说九儿的哭声，她的眼睛里似乎也在可疑的润泽着。
突然，可芸猛地抬起头来，大声地道。
“不如，我们结拜吧！”
结拜？
丑蛾儿还沉浸在那股子因为想起姨娘的哀伤和遗憾之中，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可芸的悲伤却已化为了兴奋。
“对，我们结拜吧。”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祸福与共，不离不弃。”
可芸的小脸因为这个提议而变得红扑扑的。
九儿也因为这个提议止住了默默流着的眼泪。
丑蛾儿也有些意动。
锦鸾则摆出了一副嫌弃的语气。
“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我是要长命百岁的，万一你早死了，岂不是要连累我？不要。”
“那你就不同年同月同日死了，就祸福与共，不离不弃好了。”
可芸大方地道。
“怎么样？九儿姐姐、蛾儿？锦鸾？”
九儿连连点头，离开了家人，一个人孤伶伶的，感觉实在很可怕，能大家有个依靠，互相照顾，自然是好的。
丑蛾儿也是愿意的，不过，她还是将目光看向了锦鸾。
锦鸾本来想反对的，一个可芸话多，一个九儿泪多，可是，看到丑蛾儿期待的眼神，这反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什么锦鸾？为什么叫她就叫九儿姐姐，叫我们就成了名字。怎么也得是锦鸾姐姐、蛾儿姐姐才对吧？”
锦鸾最后这样说道。
大家听她这话的意思大约是同意了，不由都露出高兴的笑容。大家论了齿序，却是以锦鸾十岁为长，九儿九岁居次，蛾儿八岁是老三，芸儿七岁居末。
“原来蛾儿你比我大啊！”
可芸有些不甘，为什么在家她也是最小的一个，到了这里，仍然是老幺啊？
蛾儿从锦鸾的口里才得知她今年八岁，属羊，应该是三月生的，具体的日子锦鸾就不知道了。毕竟在这场灾难之前，她是高高在上的嫡女，同蛾儿并不算亲近。
论了齿序，几人也不挑什么时辰，就此撮土为香，拜了天地。从今以后，她们就是姐妹了。在这宫里，也算是有了依靠，不再是一个人了。
拜完之后，几人之间感觉亲近了许多，就连锦鸾，也都稍稍变得柔和了些，听可芸再叽叽喳喳地说话时，也没有赶她出去。
不知不觉中，天色暗了下来，外头却渐渐地传来女孩子们的低语声，虽然并不嘈杂，却也多了不少人气，让这冷清的地方稍稍热闹了一些。
可芸就说。
“是到晚饭的时间了。”
中午也是这样，一到吃饭时间，那些早入宫的女孩子们就会回来吃饭。
话虽然这么说，一时，却没有人动。可儿面现忧虑，可芸上扬的嘴角也微微下垂了，丑蛾儿也有些担心，中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晚饭的时候，肯定还会碰到那个很凶的女孩子的，她还会找茬吗？
锦鸾却拉了拉丑蛾儿，率先站了起来。
“走吧。”
见可芸仍然在原地没有动静，锦鸾皱眉道。
“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躲不过去的，你难道一辈子不吃饭了吗？”
可芸有些惴惴不安地说道，小脸上满是忧虑。
“可是，如果她再赶我出来的话，要怎么办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