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府,李家本宅。
地中间站着一个灰衣男子,躬身道,“奴才着意结交了李大管家,看似他并未见疑,可一问起此事,他就水泼不进,一个字儿也不透露,奴才怕逼紧了,耽搁了爷的大事,也就不敢使别的手段。”
李峰一笑,道,“你又何须这么客气,我又不是你的什么正经主子。”
那男子道:“陈爷既说叫我以后跟着二爷,那二爷便是我的正经主子了,若蒙二爷不弃,奴才当尽心竭力,以报二爷的收留之恩。”
“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李峰又听他讲些庄子和铺面中的大小事情,便让他下去了。
待他走后,李峰的面色一沉,嘴角一勾,却露出个森然的笑来,“哼,拿爷当傻子。”接着叫一声,“来人!”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应声进门来,道,“二爷,您有什么吩咐。”
“我的好八弟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将前一段备的礼送到京中去,别误了吉时,怎么说也是我的亲弟弟。”李峰吩咐道。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来人应下又恭敬退了出去。
李峰又少待了片刻,想来没有什么遗漏,便起身回了内宅。
周氏见他回来忙起身去迎,“爷回来了,奶奶方还在,才说要歇片刻的,奴家这就去找她来。”说罢便欲去找**奶许氏。
“不用,爷只是想和你说会儿话。”李峰阻拦道。
“我们正说要给三姐儿和姨娘稍些好东西去,爷有什么好主意?”
李峰道,“给她一两银她也是没本事守住的,还谈什么好东西。”
周氏见他不悦,上前一笑,轻轻给他揉捏肩膀,“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李峰笑道:“合着爷没烦心事儿就不能找你说话了。”
周氏不依道:“看您说的,爷就是特意寻我的开心,奴家一无所长,也不能给爷解别的烦忧,要不是有奶奶救我,我早就不知埋在哪里了……”
说到此,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但马上又笑着说道,“如今,我愿意做爷的哑巴,就只长耳朵,给爷解解闷罢了。”
“那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好嗓子,爷我可还想听你唱唱小曲儿呢。”
“爷想听,奴家现在就唱。”说罢清清嗓子,便就唱道:
凌波罗袜,天然生下,红云染就相思卦。似藕生芽,如莲卸花,怎生缠得些儿大!柳条儿比来刚半叉。他不念咱,咱何曾不念他!
倚着门儿,私下帘儿,悄呀,空叫奴被儿里叫着他那名儿骂。你怎恋烟花,不来我家!奴眉儿淡淡教谁画?何处绿杨拴系马?他辜负咱,咱何曾辜负他!
本是**轻佻的曲儿,偏她一脸天真的唱出来,当真有种说不清的风情。
周氏本是扬州瘦马,自小被买回来,当了小姐教养,授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鸨母花了大价钱,难免要找个好金主卖了她,一回赚够了本钱,谁知她坏了脚,这便卖不上价了。
要知道这相看瘦马的高人,全看在一双三寸金莲上,周氏既然坏了脚,自然不好出脱,加之本身不过中人之姿,鸨母便起意当做贱妓发卖了她,她听了信儿,趁夜便和另一个姐妹一起逃了出来。
可二人为了躲避追赶之人,将银钱包裹丢失,两个弱质女流,如何能活得下去,那姐妹又惊又怕,一病不起,因无钱医治,便就先丢下她去了,她几乎一路讨饭往杭州府而去,半路便遇上拐子被卖给了牙侩。
巧在第一个买主,便是**奶许氏,许氏将她当个大丫鬟放在身边,也并没什么活计给她,每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直到有一日,许久不曾进正房的二爷偶然见了她,便开始时常回到许氏处。
许氏闻弦音而知雅意,没过多久便将她开脸给李峰做了妾室,不过她感念许氏的情义,不愿意搬到别处去,便一直住在西厢,每日只在许氏处起居。
剪断残言,李峰听了她,心中十分喜爱,便就上去动手动脚起来,周氏慌道,“爷别这样,奶奶在里面呢。”
李峰竟当真听她的话,住了手,二人又再嬉笑一时,李峰才离去。
却没人知道许氏睁着眼,在里间直挺挺躺着,听了外间声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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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李氏接连几事做的不合李老爷心意,是以他已在袁姨娘处流连了几日了,袁姨娘抓住时机,大力讨好李老爷,终于让他松了口,答应亲自给三姐儿选个好人家。
袁姨娘喜不自禁,几次寻了三姐儿去告诉这好消息,闹的三姐儿每每面红耳赤,可母女二人的关系却好了很多。
过了年她就十五,如今出落的愈发动人,举手投足皆有无尽风情,若将大姑奶奶同她一处,当个仆从都嫌不配了,李氏看了她更加难受,如今因大姑奶奶回来,愈发连她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这一日诗韵正自忍着不适给星辰启蒙,三姐儿忽然来访,因她近来时常不出房门,是以难见的。
星辰便将她当成稀客,跑来跑去寻些她新回忆起的点心来给她配茶。
诗韵见她面泛桃花,心中也正见疑,便笑道:“你这个丫头,我如今身子不便宜,不好去看你,你就不能挪几步来看看我?可见我对你还是不够好了。”
三姐儿见她调笑自己,也笑道,“嫂嫂冤枉人,前一段我病了,生怕过了病气给你,这才不来,你却又来怪我。”
诗韵方才知道她生了病,且连大夫也没瞧,她的丫头给煮了几碗姜汁喝好了罢了,心中不由叹息,这下愈发连个体面的丫头都不如了,口中道,“你说你是为我好,我偏说你是存心气我,怎么病了也不讲一声,若拖得重了,带累我担心着急,岂不是比过什么病气更加伤身?”
三姐儿心知诗韵真心对她,听了这话难免自伤,眼圈泛了红,“并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咳了几声,嫂嫂这样说,倒当真是我的不是,以后再不敢了,就是一个喷嚏也要来烦你一遭。”
诗韵拿指一点她的额头,“你啊。”
“其实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要烦嫂嫂帮忙。”三姐儿吞吐道,“我知嫂嫂身子不便,可也没别人可求,只好来求嫂嫂……”
预知三姐儿所求何事,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