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自回李氏处复命不表,却心下始终惴惴,隐约觉得乐菊似有不妥。
认真说起来,当年江老太爷将外孙女嫁到李家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先皇宠臣只不过其中之一,否则三品四品大员的掌珠,凭什么就下嫁了白身。
所以,李氏将全家聚齐宣布八爷李峥的亲事时,阖家心中也各有思量,于李老爷看来,虽然婚期仓促些,可说不得亲家在朝中可以成为长子的助力,他是乐见其成的,所以老妻提起此事时,因木已成舟,他也便默认了没有反对。
李岓面上却十分难看,不好当着弟妹的面与母亲脸上难看,抬头望了诗韵一眼,诗韵见了微颔首,示意他稍安勿躁回房细说,她虽心下狐疑,可因不愿管李氏的闲事,是以似泥雕木塑一般一言不发。
夏氏却不痛快起来,真不知李家有什么好,一个一个脸面也不要了,三品大员的女儿上赶着嫁进来。
而真正应该关心此事的李峥本人,却全无反应,木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来。
用罢晚饭,诗韵忍着身子不适,侍候李岓洗漱了,二人方聊起来。
李岓因问:“这是怎么回事?母亲此事当真草率。”
“岓哥这话怎么说的?”诗韵闻言却十分诧异,不防李岓会说李氏的不是。
“林府的掌珠我们哪里高攀得起,她的大名早也听说过的,前些天我就曾听同僚提起她的劣迹,一个女子在外城纵马扬鞭险些伤人不说,还和一班无赖动起拳脚来,若是无人出面阻拦,莫非当真交上手不成?”
谁知闻听此言,诗韵不止未如常附和,反而冷笑一声:“呵,所谓人言不可尽信便是如此了,岓哥这同僚还是少些来往好罢。”
此番与平常大相径庭的言论使得李岓一愣。
她这厢兀自接着讲下去,“先不说他身为一个男子却学多嘴的妇人嚼舌,单说他颠倒黑白便也是无礼的罪过。”
“莫非另有情由?”
“林二姑娘本是武将千金,若说真情直性可能有几分,若说顽劣轻浮,那是断没有的。
岓哥知我轻易出门不得,因妇人家多有不便,出去一次便也爱多走走转转,那一****带星辰回家去,因星辰吵个不休非要到外城去逛,我便找了她二舅舅同行趁她的心意,不想竟然给我撞上了林姑娘。”诗韵说起此事双目都亮晶晶的。
李岓一时竟然恍惚起来,熟悉的枕边人似乎变了另一个人,忙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掌中。
诗韵不以为意接着说道:“本身林二姑娘坐得二人抬的好轿子,也低调到十分,不想那一群无赖远远纵马过来,将将要踏伤过路老丈,好个林二姑娘,不知怎的便从轿里纵身出来,脚踏了几个物什就跃起身将那领头的人从马上踢了下来,勒住了马救下老丈,
那群无赖有六七个人,领头的爬将起身,那里愿意吃这个亏,当即便围上来,口中也不干不净多有轻薄,本身林姑娘身手应该不差,可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就给人逼进个角落里,眼见要吃大亏。
我虽当时不知那姑娘是谁,又是个不爱管闲事的,可也不能看个好好的姑娘就这么给人轻薄了,可这转瞬的功夫,就有一个青衫公子从旁闪身出来救下她,你万猜不到是哪个。”一气说到这,倒卖起关子来。
李岓听她口气,此人定是自己识得的人了,心底有一人的面孔闪过,可转念又觉荒谬,自己也说服不了自己。
叹一口气道:“好夫人,就告诉了我罢。”
诗韵方笑道:“正是八弟了。”
李岓闻言倒吃了一惊。听她接着说道:“当时林姑娘情形紧迫,他猛就闪出来踹翻要欺过去的无赖子,那领头的似是于他有些忌惮,骂了几句就带了人走了。”
“他年纪轻轻的,那里值得什么忌惮的,当真奇怪了。”
“我也想不通,因我离得远些,他倒是没见着我,救下人便转身走了,林姑娘也干脆,连个谢字也无,自行下了马坐轿回家,还不忘记赔了她踏翻的糖炒栗子钱。
谁知道倒学了白娘子以身相许,不知使了什么法儿,这就要和我们成亲家了。”
“如此说,反是我们高攀了。”
诗韵道:“也不能这么说,许是缘分到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只是乐菊这会儿进八弟的院子叫什么事儿?虽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成亲之前有个把屋里人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还有不到两个月新人就进门,亲事也定下了的,这档口赶着塞个人进去,不是打新人的脸,林府面上怎么好看?……呕
许是说的急了,诗韵有些反胃。
倒吓坏了李岓,此番无论如何也要叫大夫来。
诗韵无法,只好将身怀有孕的喜事告诉了他。
李岓压着喜色埋怨道:“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我?”
诗韵似笑非笑道:“不过是怕胃病,倒搅的阖家都不安生。”
这话说的有典故,李岓不敢接口,好生安抚她一回,见她熟睡了方思虑起来,本身如今要谋外放已是水到渠成,可一家老小就扔在京中着实放心不下,诗韵又有孕在身……
转一日,诗韵没有歇中觉,带着丫头们一起给小满准备嫁妆,原来李显的武师傅赵青有一次护着诗韵回张府,不知怎么冲撞了小满,给她骂个狗血喷头,却害了相思病,偏偏喜欢她的泼辣劲儿,说给李岓知道,诗韵也正着急小满的亲事,有此一桩岂不是正好,便顺水推舟应下了,不日就要将她嫁出去。
主仆几人说笑之间,有个不速之客就进了门。
诗韵看了一眼,笑道:“素绢,给三奶奶上茶,就泡前儿舅爷差人送来那个。”一面回首对夏氏道:“你也不说一声,早叫人做你爱的果子出来不好?正有你爱的乌龙茶,走时包一份去。”
夏氏在炕边儿上斜斜坐了,口中道:“我来给嫂子道喜,没拿什么来,倒要偏了嫂子的好东西去。”
诗韵笑道:“不碍的,不值什么。”
夏氏环视一圈,问道:“星辰去汪家住了也有三、四日了,什么时候回来,晋儿念叨着星辰呢,要找她顽。”
“今日着人来说,明儿一早就能回来。”
“嫂子,汪家是老户,不比我们初来乍到,想来更熟知这边的事儿,他们可曾说起林小姐是什么来头?”夏氏凑进诗韵神秘兮兮道。
诗韵心头一股火起,压抑了半晌,方道:“不曾,提也没提过。”
夏氏咂咂嘴:“也不知小八是哪世修来的福,好好的三品的千金上赶着要嫁他,只不过听说脾气不怎么好,不要乱了我们李府的风气才好啊……”
“三弟妹慎言!”诗韵打断她,不耐烦道:“母亲请了官媒提亲,方玉成的好事,三弟妹莫要听了下人的胡言乱语,再者说,我们八弟也没什么不好,林姑娘更是见也没得见,岂能因小人妄语就徒增烦恼。”
夏氏倒是第一次见诗韵不客气的样子,动动嘴唇,到底没敢说出什么来。
诗韵转眼提起她头上的缕金百蝶穿花头簪来,把她赞了又赞,夏氏面色便回转了,待到她拿着那包乌龙茶出门时,将自己来打探消息的初衷都忘的干干净净。
欲知后事,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