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秋乏,每每春秋时分,家中大小皆要去歇中觉,只有一人清醒,她要张罗一家大小的衣食,大爷的夫人交际,少爷的药汤,大姑娘的零嘴儿,总不得闲,正是诗韵。
这一日秋高气爽,诗韵估摸着李岓也该醒了,便带了凉茶去书房,欲给他醒神,不想一见之下,大吃一惊,房中赫然多了一个衣衫清凉的女子,正是最近十分不安分的雨儿,她此刻钗横鬓乱,握着绢扇慢慢的给李岓扇着,而李岓瞪着两眼看着她,衣衫不整,手中茶汤再端不得了,掉落在地上“哗啦”一声,把李岓惊得蹦起三尺,岂非是做贼心虚!
诗韵强忍着想抓起身边的鸡毛掸子的冲动,站在地上整整衣衫,转身逶迤的走了出去。
李岓忙忙唤了书童培砚,进来伺候换衣服,那雨儿扭了几扭上来,挤开了培砚,刚欲伸手,就见李岓脸上的青筋直冒,瞪着她的眼睛似乎喷出火来,培砚到底心软,一把推她到一边,忙忙伺候李岓穿了衣裳,李岓再不看她一眼,奔出门去。
屋子里留下被推倒在地的雨儿和培砚,培砚这小鬼绕着雨儿转了一圈,嘴里啧啧有声,摇了摇头,也背手出去了,看看寻机给自家大爷做个证人,这丫头是刚刚才进来的,自己看的分明。
雨儿扭了脚,此刻就坐在地上,手握成拳,指甲也抠进肉里,血珠顺着拳头的缝,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红的刺目,她眼中现出深深的绝望,到底埋头哭起来,哭的十分伤痛,可又声息全无,只有肩膀剧烈的耸动着。
窗外的人影一闪过去,似乎也有一声叹息。
且说那李岓出门时,就见诗韵不紧不慢的招出平时得用的婆子,利索的丫头,小满也赫然在列,平淡的交代几句,那些人轰的一下散开来,院子里顿时像煮开了水一般,沸腾起来。
不一时,行李都装上了车了。
李岓只觉心中一把火久违的烧起来,就立在垂花门口,一动不动的挡着,下人自然不敢造次,诗韵却踏前一步,道:“劳驾,您别堵着门,放我们娘儿们去了,您且高乐呢!”
李岓气得暴跳如雷,可他自改了性子就对自己发过誓,对这个给自己生了女儿的女人,一辈子也不得发火,犹是,只是戳在那里,也不开言辩解,也不张嘴骂人,一时二人僵持在那里,满院子的下人立在地上,一个大气儿也不敢出。
还是星辰挣扎着离了他娘的怀抱,走到哥哥身边,去牵他,小小自然的伸手护着妹妹,也难为他小小的年纪,可星辰小嘴一咧当先哇的大哭起来,小小正跟康康面面相觑,突然感到肋下一下剧痛,当下也咧着嘴哭起来,孩子一哭都是一片,康康受二人感染,哪有不哭的?院子里一时热闹非常。
诗韵为母心性,不待得他们哭上第三声,便奔至近前搂在怀中,星辰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儿子都这么大了,还要唱离家出走的戏。此时她尚不知哥哥不是一母生的。
李顺机灵,大爷的面子已然掉了一地,收也收不起来了,再不能更丢人,他见诗韵似乎丢开了手,就悄悄应了张嬷嬷的眼色,将在外当差的人都带出去各司其职,张嬷嬷自带了另一部分,离了此是非之地。
当下犹如退潮般走得一干二净,李岓思量了片刻,觉得自己的错份大些,便软了声音叫诗韵,诗韵只是扭着头不理,星辰没掌住,见这个在自己眼中,显得无比高大的父亲大人,无奈的苦着脸,一点也同情不起来,反而笑出声,李岓噤着鼻子瞪了她一眼,她扭头扑在哥哥怀里,“带着”两个小儿也迅速离了此地。
李岓见闲杂人等都退了场,终于问道:“诗韵,你这是干什么?如此的兴师动众。”
“呵!我兴师动众?你都干了什么了?怪不得说书房凉爽,好呀!书房当真凉的很,爽快的很罢!”诗韵冷笑一声,讥讽道。
李岓心道:原来你竟一点也不明白我的心,我何曾想过那些有的没的了?夫妻三年,这么点儿默契也无么?心下气苦不已。
诗韵心道:既是什么也没做,怎么就不能坦白讲明了,诸事皆要这么猜来猜去,什么时候成了真,叫我们娘儿们如何自处?思及此,诗韵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李岓最见不得她的眼泪,诗韵也少当着他的面哭,便是星辰被劫,诗韵也只背着他偷偷哭了几次罢了,如今见爱妻哭的梨花带雨,顿时起了怜意,叹口气道:“我那门外一直有小厮守着,那岂非是你的人?你叫来一问便知,好诗韵,都是我的错,你莫要哭了!”
诗韵见他终于说到要害处,少不得趁机提了若干的要求,最后当然都应了,这才破涕为笑,此事就算揭过,从此二人更加亲密不在话下。
话分两头,雨儿再没能见诗韵一面,便由张嬷嬷出面,遣人送了她家去,雨儿的老子娘,从一得知女儿升了李府的一等丫头,便开始追着女儿过活了,她老子的话说,生了个赔钱货,如今能有回头钱儿了,便紧着使使罢。
是以,雨儿随诗韵来到明河县,她娘老子也千里追了来,就在府外赁了房子居住下来,雨儿认命的很,总想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放纵的她老子愈发不成样子,竟然还沾上了赌!
每每回了家中,总是趁着歇觉,将一应插戴携挂之物皆搜罗了,换了钱财仍旧去赌,一次雨儿回去,竟将枕下的白玉簪子也搜走了,那簪子成色极好,是诗韵赏的,将来若问起来待如何?雨儿苦求一番,她老子方骂骂咧咧的扔下了,不想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就被她娘插在头上,还言道,女儿的孝心一日重过一日了,这么好东西,也舍得给娘。又作态道,可惜年老体衰,也不知还能戴女儿几只簪子。
雨儿无奈只得作罢,好在诗韵向来不在这些小事上上心,相安无事,邻居也知这家人家不堪,都不相往来的。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