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诗韵生产的情形,因李岓新官上任,很有那么些不便当之处,收拾好县衙门的后衙,便托了婉瑜与韩云廉夫妻二人将诗韵送回明河县,放下差事四人高乐一晚,婉瑜夫妻定下次日便回返奉城。
哪知诗韵腹中的孩儿却是一个急性子,原还有一旬左右好待得,不想四更方至,诗韵便发动了,李岓把个韩三爷扔在书房不理,立在产房之外,婉瑜早陪着进去。
方听得诗韵叫喊一声,那李岓的汗眼见的冒出来,顺了脸颊流下来,他似傻了一般,手攀着院中一株槐树,也不去擦,丫头递了帕子与他,他也不接。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他醒过神儿来,韩云廉已在他身侧陪伴,虽未曾言声,但却把扶着他一只胳膊,见他回神了,方劝道:“益坚无需忧心,想当时我等了五个时辰,那可恶的内子在内又吃又喝,哪管我天寒地冻,嫂夫人吉人天相,定然……”
不待他说完,就听得屋内“哇”的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
若无张嬷嬷拦阻李岓险就冲将进去,待得产婆裹了孩子出来,道:“恭喜老爷,是个千金。”
李岓却并不去接,还是小满出来对他一福,道:“恭喜大爷,大奶奶平安无碍。”他方喘口气,接过襁褓,又使张嬷嬷厚赏了产婆。
那婆子原以为,因生了女儿,是以不爱的缘故,谁承想竟是忧心夫人,真是闻所未闻之事,出得衙门,宣扬自己为知县夫人接生的同时,知县爱妻惧内的名声也传了出去,此是后话不提。
当下,李岓怀中襁褓内的女孩,不知是哭的累了,还是要认真看看父亲,总之,是住了哭声,只睁着大大的杏仁眼忘着李岓,李岓观得女儿眼眸,粲然似有水光,抬头观得东方一颗启明星闪烁,便为女儿起了小名为——星辰。
此时房内已收拾的立整了,婉瑜避出东厢,与韩云廉相视一笑,齐齐将此处让给李岓。
李岓亲自抱了星辰给诗韵看,又将给女儿起的小名念给她听,诗韵喃喃道:“瑶台含雾星辰满,仙峤浮空岛屿微。好名字……”说着,因实在劳累便就睡去了。
李岓静静看了妻子半晌,将星辰放在她身边,推开门走出去,正是旭日东升。
了却了心头大事后,杂乱的县衙门的秩序终于可以安心梳理,因李岓家中此辈本无出仕之人,上任的又匆忙,一时之间哪里寻得好师爷,便仍旧用了原来的师爷。
这师爷姓高,最是一个无能之辈,谄上欺下、鱼肉乡民都是他的功劳。前一任知县被他送到奉城知府手下做了通判,原意是要在此养老的,哪知李岓初生牛犊不怕虎,几日将这高师爷摸了一个门儿清,便打将出去,言道若是不走,便将旧事翻检出来,将他下了大狱。
这个高师爷未曾想,新知县如此不知事,仍去找旧主人去了。
自古这夜役军牢都是无利不起早,官老爷若是不使了银子,哪里有人肯劳动,初时李岓外出探访民生,竟竞相推脱无人跟随,至后来老师给找的宋师爷到了,方劝服了李岓,官有官道,无奈何只得按了“规矩”。
宋师爷是孙老爷子听说后举荐来的,是混过京城的大河的,自是精通此道,如此清河浅湾,很不放在眼中。可但凭你有通天的本领,又怎能使得乡民一朝致富?
是以宋师爷也不过是略尽人事罢了,但见李岓的忧民之心全不似伪,暗自感怀之余,方用心辅佐起来,心下却道,只看大人的一口心头血挺到何时罢了。
李岓用心查看了明河县的地方志,此地一无特产,二无明水,十年中有九旱。前逢乱世,此地竟出现过易子而食的情形,上有天灾不顾,下有人祸横行,如今乡民不过苟延残喘。
李岓开衙数月,竟无人告官讼事。李岓已打听得此处有一恶霸人称黄四虎,此人无恶不作简直罄竹难书,坏事也不知做下多少,但乡民皆惧官匪勾连,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你莫进来,是以竟然无人敢告。
李岓新官上任,希图有所作为以安民心,拜访了不少闻人。
当地正有一个举子,人称伍老爷,也有称伍善人的,因他家财丰厚,逢灾年常设粥棚,不知活了多少百姓,黄四虎也曾妄想害他的,但传闻他与平亲王爷私交甚笃,家中挂有他老人家的亲笔手书,哪里还敢造次,因此尚能相安无事罢了。
这一日宋师爷扮作书生模样,递帖子前去拜会,因他初至明河,是以无人熟识,便替了李岓走这一遭。
他只自称是奉城举子,前来走亲戚,闻得伍老爷的大名特来拜见,家人十分客气,将他请至门房内稍候,自去通报老爷,伍老爷听报亲自迎出来,浅谈几句,迎进中堂。
宋师爷观瞧一回,堂中无甚值钱的摆设,以一人之力扶危济困,便是金山银山也要散尽了,只些许竹椅字画,彰显主人的风骨,正中确有一幅着姬俊印的手书墨宝。宋师爷久在京中,也并未听得平亲王爷有什么相交甚笃的朋友在此,心下狐疑不已。
伍老爷唤人来奉了茶,二人重又见了礼,方坐下细谈,言谈之间,伍老爷对宋师爷的为人十分喜欢,不知不觉便至午时,他又吩咐家人留了饭。
期间小酌几杯,酒酣耳热之际,伍老爷已微露醉态,宋师爷趁便相询,他方说了实话,原来他并不识得什么王爷,堂中挂的不过冒牌货罢了,不过为了自保,行义举尚且如此不易,说着抚掌大笑:“天也!天也!”复又大哭,状似癫狂。
宋师爷也不禁有感他的高义,当下也不理论,只陪他一醉罢了。
待回衙门说与李岓,两人皆唏嘘不已,第二日李岓亲自携了宋师爷再去拜访,言辞恳切,希图为民做事,希望伍老爷助自己一臂之力,伍有才欣然应允不再话下。
不日乡民间便都传说,新来的李青天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便有一个躺在关公庙前的花子,起了告状伸冤之意,这花子头顶长疮,满身酸臭,又瘸了一条腿。
听得人言,心中暗道:“我何妨去一试?便是真的,说不得我的冤仇得报,就算是假的,我如今已然身无长物,不过是贱命一条!”
想罢,当真爬起身来,跛着脚向县衙走去。
预知他欲状告何人,会否沉冤得雪,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