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番周折,诗韵终于带了新姑爷回到张府。
因张府也在内城,倒近便得很。
江氏受了女婿的大礼,勉强不失礼,忍到家宴结束,方携了女儿的手得以说些私房话,无非问问李岓对她可好,李氏规矩严苛与否,问过以后自己也觉得多余的很,便是李氏事儿再多,如今他二人离了济州城,她也是鞭长莫及。
思量一回,又想自己不能着了相,影响女儿对婆母的印象,她若不真心敬重,李氏如何感觉不出,自小便教她万事立身要正,如今反而忘了。
诗韵自一一答了,仍像出嫁前一般撒娇撒痴,江氏嗔怪几句也真心欢喜,女儿又回到身边,算是意外之喜。
京中风俗,男子带妻子回岳父处住对月时不能同房,否则对岳家的运势不利。
江氏便收拾了女儿出嫁前的院子,还让她去住,李岓则安排到张和的桐院去了。
自诗韵出了嫁,张和便认真读起书来,带着张知一起研读八股文章,看样子是要专心应试的,本来二人皆是不爱那些个经济仕途,只把些张老爷口中的“奇淫巧句、浓词艳赋”来读读,想来因怕诗韵以后在婆家直不起腰来,要认真给妹子撑腰了。
兄弟二人当真勤奋的很,时常到半夜三更,张知暗自叫苦不迭,还是立夏来回了江氏,言道这样不是个事儿,不是会否有损寿元。
江氏看了一天,果然如此,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还是张老爷出头,给寻了名师,又教训一番过犹不及的道理,这几日刚好了。
今日见了李岓,真是犹如鸡蛋里面挑骨头一番,上下打量,里外琢磨。
其实这李岓天生一副好样貌,一双眉梢细长的桃花眼,若长在别人身上可能略显风流,但相由心生,他性格急躁,哪里风流的起来?很称得上玉树临风、才貌双全。
张和看了半晌,有那么一点理解为何妹妹中意于他了,是以越看他越不顺眼,又恐妹妹心中难过、面上难堪,强忍着罢了。说来也奇,以前看他也还罢了,想来还是心中觉得妹子跟他不值的缘故了。
这张和年方十九,比李岓还小上一岁,如今做了大舅子,便十分有谱,带领着张知很是折腾了李岓一番,家宴散了又在桐院置了一桌,三人直喝到三更方散了。
李岓被灌得最多,第二日上便乌青着眼圈。
诗韵与江氏打过招呼以后,便要带着小小去见韩姨妈,也拜会一下钱老,少不得还要央求他给小小诊治一番,好生写个将养的方子。
谁知,刚换好了大衣赏,还未出得二门,便有门房上的来禀,说平亲王府的大管事来拜,拿了王妃的帖子来请诗韵及江氏过府,又说王爷在广德楼设宴,答谢李家大爷,请李家大爷及张老爷务必赏脸。
江氏自忖王妃不过是顺带邀请了自己,便推脱有事不去。只张老爷怕李岓不惯应对,陪了他同去。
诗韵坐了马车,一路且行且看,轿外飘了小雪,纷纷扬扬的,煞是好看,轿中摆了炭炉,却不甚冷。想起去年今日,正是云柔姐姐没了,自己初次倾心于某人,正是时光更替,更胜从前。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王府。
不料想王妃昨日面上淡淡的,今日竟等在垂花门口,诗韵忙上前要请安,谁知被平王妃一把扶住了,口中说道:“你无须多礼,你救回我的儿子,就跟救了我的命一般,我闺名是一个琪字,以后便只叫我琪姐姐便是了。”
诗韵也不扭捏,当下便叫了一声,王妃见她不做作,十分欢喜,拉着手进了主院正房老王妃的居所。
诗韵进了门便上前请安,耳听得一个中气十足的老妪声音道:“好孩子,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
诗韵闻说此言抬头笑意盈盈望向老王妃,只见得炕上一个老太太坐在褥上,鹤发童颜,虽年近古稀,但精气神十足,头戴珍珠青金石蝙蝠点翠华盖,髻上还插着一支翡翠整打五蝠捧寿簪,身着蜀绣长衬衣,意态甚是安适。
见诗韵起身,老王妃便叫王妃钟氏将她拉到炕上来坐,诗韵辞了一回却不过,便同钟氏一起陪在炕下首坐了。
钟氏笑道:“母亲今日气色甚好,儿媳心中一块大石头可算落了地了。”
接着又对诗韵道:“妹妹不知我儿失踪,却是母亲最先就知晓了的……
说着,便将这一段王府秘辛娓娓道来,诗韵有意不听,奈何钟氏因她将儿子送回,并未将她当成外人。
其实说来,这些深宅大户的龌龊都是一样,无非也就是钱财爵位,嫡嫡庶庶。
却是钟氏与王爷大婚已有不少年头,女儿正经生了几个,但站下的,只有一个,过得多年,终于在四年前生下一个儿子唤作姬静宸,王爷大慰,当下便上折子请封为世子。而钟氏年龄老大,太医已言明再不能有孕的了。
小世子得钟氏百般呵护,才康康健健的长到四岁,老王妃也是视如珍宝。
这世子从小被娇惯不已,但只听一个人的话,只服一个人的管,便是他的亲生姐姐姬容月,这当姐姐的见弟弟被溺爱的不成样子,便担起教养之责,两岁便启蒙,慈爱有之,严厉有之,便是戒尺加身也无足为奇。
老王妃等也阻拦无果,这姑娘自小主意大,万事拿尖,便是父亲受宠的侧室,也被她管的唯唯诺诺,很有些泼辣的名声。
如此,终于将世子教养的有些规矩,小小年岁十分知礼,世子也最敬爱她,但到底容月渐大,曾被先皇指给吐蕃王的幼子,及笙礼一过,便远嫁了,比诗韵出嫁还早几个月。
世子对姐姐思念不已。
风波起却是因,王府侧妃季氏身怀有孕,尚不知是儿是女,便起了祸心,她的奶嬷嬷买通一伙贼人,交割定在王府后门交人,远远的杀了,干净利索。
钟氏说到此处,又告诉她便是昨日在门外那女子,诗韵暗自打量,屋里果然没见她。
又接着说道,那季氏自己则偷偷对世子讲起,半夜能在后门见到姐姐,又帮他绕过了一批又一批上夜的婆子,开了后门,否则他小小一个,如何避开海样的随从。
人算不如天算,那伙蠢贼竟在内城遇上了九门的人查夜,犯了宵禁全逮了起来,是以世子在门外没遇上什么要命的贼人,哪知却被赶死的赵四儿遇上了。正是诸事的前因,导致日后的结果,否则李岓一家也不会遇上这小世子了。
季氏见世子被人抱走,只以为定会结果了性命,哪里能料到,不出三日便被送回来了。露了痕迹尚不肯招供,还是那奶嬷嬷耐不得打先招了,如今便关在偏院待产,只等腹中孩儿生下,便桥归桥,路归路。
诗韵听到这里,见钟氏眼中精光闪闪。便已料定了,这王妃怎么可能让仇人生下儿子?不过是个一尸两命的下场罢了。
张氏跟着道了几声冤孽,这时便有丫头说道:“世子来了。”
果见小世子走进来请安,还是不能说话,诗韵微微一蹙眉,到底问道:“不知,世子的嗓子可有大碍?”
钟氏恨恨的说道:“我儿的嗓子无大碍,太医说吃着药,不一时定会好的。”
诗韵放下忧色,世子从一猴儿在老王妃身上起,便对着诗韵笑个不停,老王妃眯着眼,低头想了半日道:“你们娘们儿如此有缘,诗韵又旺他,不如便收了他做干儿子吧。”这话是对诗韵说的。
钟氏面色一变,凑趣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可这却不是小事,母亲看,是不是等王爷回来问问他的意思?”
老王妃盯她一眼,直盯得她低了头。方道:“也是,我见你们姐妹相称也亲热的很,如此便罢了,这也是一样的。”
钟氏忙笑道:“很是,很是。”
诗韵却不过他们的情,到底用了午饭方回来,李岓那厢竟尚未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