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绿央一会，慕容梓垂下眼睫，身子慢慢往后退开，手指放开，指尖一点点的抽离绿央的范围，垂到身侧。神色又恢复成之前那样，仿佛刚刚那个手段稍显强硬的人不存在一样。
他道：“你在怨我。”语气肯定。
绿央没有否认。
虽然只是交易一场，但五年来让她有了错觉，她曾经想过如果她遭有什么不测，他会是出手相助的那一方。
结果闹了个笑话而不自知。
有人曾经对她说过，谁都不要信，她只能靠自己，才能走下去。
她当初不以为然，认为说这话的人戒心太重，但现在倒是渐渐开始觉得那是金石良言。
慕容梓道：“小绿央，先别怨我，退一步来说，如果那****答应你了，你猜，你会如何？”
绿央道：“我会身败名裂。”
她竟如此直言，慕容梓不禁又看了她一眼。
当日慕容梓若是真的答应了接绿央到世子府，让她没名没分的搬入世子府，她的处境，只会因此更糟糕。置连府的脸面不要，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她的闺誉，她的未来，会在她踏入世子府的瞬间，通通粉碎了。
非妻非妾，私相授受。
而慕容梓拒绝绿央的一个因素，或者是他真的心存善意，但认为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却是主要原因。
若不然，除了绿央提到的方法，他也许会想到其他方法也不一定。只是因为绿央没有价值了，不再值得他去花费心思罢了。
“世子哥哥，对绿央来说，身败名裂和众叛亲离，那种一样糟糕的感觉其实相差不远。”绿央轻声叫着慕容梓，也许五年的哥哥称呼，让她忽视了慕容梓的本性，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真把他当成了一个大哥哥。所以他那时候的拒绝，就等于是他把她当日唯一的救命浮草给残忍的扔掉的感觉。
“不过这样也好，我应该感谢你让我认清了本分。很久以前有个人对我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觉得有任何侥幸会碰到好人。想要好好生存下去，就应该遇到任何事，都把个人感情抛开。现在我觉得他说的没错。”
闻言，慕容眼眸滑过一丝奇异，伸出一根修长手指在绿央面前摇了摇，嗓子带了些低哑：“你若是真的变成一个疑心小丫头，就变得不可爱了。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在骗你？按你所说，你当初不相信他的话，所以栽了跟头。现在你相信了，那跟他的话不是自相矛盾？”
他就事论事，绿央皱起眉，瞪视着慕容梓，觉得他说的是歪理，却一下子不能反驳，只好闷声道：“他虽然说话不中听，但不会骗人。”
慕容梓挑眉，笑了笑没再跟绿央唱反调，只道：“看来他在你心中的分量很重啊……”他拖长了话慢慢说着，意味深长的。
听到他的调谑，绿央不禁脸一热。觉得心事好像被他看穿了一般的尴尬。幸而夜光珠的照射昏黄暗沉，让人难以察觉她脸上的血色。
绿央掩饰似的哼道：“别胡说八道。你也不要戏弄我了，接下来你想找紫檀就紫檀，或者是谁人都好——随你怎么高兴怎么戏弄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们之间都心知肚明了也不用再藏着腌着，我就直说了吧——我过阵子就要进宫了……”
慕容梓轻笑一声打断她的连篇长话：“小绿央，我真是个低劣的人。”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
绿央狐疑的看着他。
“用了心的东西，不收回本钱，我可是不愿意的。”慕容梓看着绿央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他掀开轿内窗口的垂帘望向窗外，画香亦步亦趋的在轿侧走着，脚印子一深一浅，距离轿子不远不近。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起白雪，点点散落在画香的脸上和身上。
“看，又下雪了。”慕容梓道。
这段路正是回连府的方向，看着熟悉的景物在窗口划过，绿央有点恼怒，撇过头不理会他。
看来这货还是没想过放她一马就是了。被连府的人看到，也不知道要怎么想她……她的名字已经到了内务府，他就是想要看她为难吧，可恶的劣根性！
慕容梓也不介意她不接话，把垂帘放下，挡住了清冽寒风。没过多久，轿子摇摇晃晃的停在连府的正门上，绿央忍着气正欲下轿，慕容梓一把拉住她的手，抬起另一只手从轿顶上拿下了一颗夜明珠，然后摊开绿央的手，把夜明珠连同之前在天下第一楼得到的锡制小宝箱以及绣花针一起放在她的手上。
“拿去吧，轻央阁失火，你的宝贝估计毁掉不少。”
绿央闻言颤抖了一下，差点掀翻了手上的东西，她艰难的抬目望去，只见晕黄光射下，慕容梓一脸忍俊不禁的笑意。
果然，是被发觉了吧……
绿央捧着东西木然的下了轿子，没有等她进门，轿子就被轿夫顶起，速度颇快的原路返去。绿央僵着脸，觉得周围的温度好冷好冷。
画香站在她身后，与她一同目送着轿子离开，冻得有点青紫的唇动了动，道：“小姐，回去吧，太晚了。”
绿央回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二人回到绫罗阁，连红漫听说是被戚氏召了去主房，今晚不回来了。画眉看到绿央等人回来，很是殷勤的砌了新茶让绿央暖手，又去张罗着热水，嘴里念叨着天气湿寒，要好好泡一下去去寒意。
绿央坐在卧房内的椅子上，看着画香团团转的忙忙碌碌。画香哪有像她那么舒服，刚回来便有热茶热水。才回了房，画香先是去拿了一件暗红暖袄替绿央换掉了身上微带湿意的衣服，又替绿央拆了髻，把一头青丝梳得贴贴服服，然后用一条红线把青丝都扎起来。在画眉准备沐浴热水的时候，画香又去端来一盆热水，细心的替绿央擦拭干净脸颊和双手。
绿央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忙碌。从天下第一楼一路走回来，画香身上沾染了不少雪花，现在已经变成雪水，肩膀上有小摊痕迹。唇色仍然有点青紫，清秀的脸颊被冻得微红，呼吸间透出阵阵白雾。
她却全然没有注意到一般，只忙着将绿央伺候得温暖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