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少额头冒出冷汗,老爷子今儿个这是较真了?“呃,爹,跟人交往哪能事事算计的那么清楚,这不是太俗了。”
“俗?俗!不肖子!吃我的喝我的,到头来反过来说我俗?好,有本事你自己出去打拼,别靠着我这儿的老棺材本!”何老爷子气坏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哈,咳,爹您过谦了,咱家的生意不止一个棺材本吧哈。”
何老爷子闻言眼冒金星,喘气急促,张着嘴却只能吸气说不了话。
梨落刚从内室拿了锦盒出来,吓得赶紧跑过来,帮着木鱼又是灌茶又是掐人中。
“啊呸,我错我错——什么棺材不棺材的,爹您也不俗不俗,我俗、我俗好了吧.......别气别气,消消火消消火。”心思有些二的何大少总算回过神来,暗地里只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长长记性。
心思慌乱间眼波无意识飘移,碰巧就和门口闪避窥视的一道慧黠目光相撞。何大少眼波一转,计上心来:“爹!您看,那是谁?”
正想提了长袍拔腿就溜,哪知这招数用的太多已失效力。何老爷子头也不回眼也不转,厉声喝道:“碧巧,给我出来!”
门外,一个青衣小丫头应声讷讷走了进来,面貌娇俏身影灵活,可不正是梨落的贴身小鬟碧巧儿。
何老爷子真真神算,果然一抓一个准儿。
何大少也算身经百战,一计不成又来一计:“啊、哈!对了爹,前日苏家来人?来什么人?咱们两家既不在一个县里更不在一个镇头,苏家来咱这干什么?”本来一开始只是想转移话题,哪知问着问着自个儿也好奇起来了。
何老爷子懒得再理这个不肖子,挥挥手,旁边的木鱼赶紧点头哈腰跑上来给自家少爷解释来龙去脉:“少爷是这个样子的——苏家要来西水镇上开分铺,有些生意上的事可以和咱家老爷合作,因此苏老爷偕同苏夫人带了礼物专程登门拜访以示交好。”
末了还不忘给心上人碧巧儿记上一功:“前几天尽跟着少爷到处见识瞎逛去了,这点事多亏碧巧儿瞅空告诉我。”言罢,带着满脸羞涩的扭捏神情蹭到碧巧儿身边,浑然不觉房内众人的异样神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一片无声静默和何大少持续不断的眼刀子中消停下来。
何秋茗轻咳两声,从桌上拣起那盈翠欲滴的扳指,一边在手心抛接掂量,一边唠叨着估价:“我道是什么,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做见礼?不是我说,爹他们苏家家财万贯的这也忒寒酸了些吧——”
碧巧儿刚巧推开木鱼,跳出一步,一不留神动静太大成了焦点,便顺嘴解释道:“少爷这就是您的不是了,人家苏家送来好多东西呢,这个扳指,只不过给咱家小姐拿着玩儿的见面礼呐,话说回来那苏老夫人可真是出手大方气度华贵呢。”
碧巧儿言语间满脸神往,俄而回头:“所以说少爷您见识还是少了点,您莫非以为大家都跟咱家老爷似的一毛不拔......”瞅一眼自家老爷越来越显青白的脸,尾音便也越来越底。
“停!”何老爷子一声狮子吼,近前的何大少直被吓得浑身一哆嗦。
何老爷子唯恐冒失的不肖子打碎宝贝,赶紧调整语气,打着手势和颜悦色道:“小心小心,轻拿轻放轻拿轻放......”
“爹您不至于吧,莫非我一直在幻觉中,咱家竟有这么穷了?老二怎么回事,我这才不在几天就把家给败光了?......”
梨落眼见得自个儿爹额头青筋隐现,只好硬着头皮打断兄长的唠叨,“大哥你又不是不知爹的脾气,一个铜板恨不得掰八瓣儿用.......”
何老爷子抢过大儿子手中的扳指在锦盒中放好,又确定了两次盒子盖得很合实,才宝贝样抱在心口道:“三个孩子,却只有凤皙一个让我省心,只是他的身体、唉,发愁啊......”
老爷子感叹完毕,转眼审视眼前的俩兄妹:“你两个和他虽非一母同胞,却也都是我何慎的孩子,怎么就能差这么多?尤其是你,秋茗,你虽说为长,也不过就比凤皙大一个多月而已,怎么比较起来就这么不成熟,让人格外不放心呢?”
何大少顿时满面假涕:“爹啊,您岂不知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的道理?虽说我和老二非一奶同胞所出,但我终归是您的儿子,儿子我现在混的这么个不成器的样子难道不是拜您没挑好日子行房所赐么......”何大少扑倒在何老爷子身上,感动涕泪间,俨然一副爹亲子孝的美好画面。
大概是上面这番话平日里出现的频率太高,又大概是先前的一番“热身”起了免疫功效,何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忍了。
“什么狗屁八道的!站直了,好好说话!”老爷子言语间还留有七分的冷静,没有直接抡起锤子来。但话语间却尽是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
何秋茗一个出溜爬起来正色道:“所以说,爹,我认为:既然我已经这样了,您不如就坦然受之,放我一条生路也是放您一条生路不是?不说我天天见着您的一颗玻璃老心肝心中愧疚,单就您天天这么看着我心里也膈应不是?既然相见两相厌,又何必非见这一面?道家还有云,无为既是为呢。您就顺其自然听我由命吧——”
何老爷子头脸微微扬起,眼睛眯成一条缝向着屋顶,口中只有出的气不见进的气。
旁边的两宝犹自不觉。梨落更是嘻嘻笑着,还不忘瞅空调侃:“大哥,您变脸速度真快,年底镇子里也甭去请那名角优伶了,您一个顶一戏班子,生旦净末丑全包外加一个川南独门变脸术,精彩!”
何秋茗脸不变色心不跳:“感谢小妹捧场,然戏子名伶并非吾愿。吾志向高远,一向以振兴何家为己任。却说——”
“打住——秋茗!你给我正经点!”何老爷子迅速回头:“梨落你也别笑,有你这么说自家兄长的吗?!”
何老爷子哆哆嗦嗦,颤如风中落叶,何家俩宝这次真是被吓到,低头敛眉不敢言语。一个碧巧儿一个木鱼便赶紧上前救火,在何老爷子旁边扇风顺气。
“爹,妄动肝火于身体无益。”
房内正慌乱忐忑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和雅轻缓的声音,间或伴杂着两声轻咳。
何大少鼻子里轻轻哼一声,眉一皱脸一转,冲着墙不再多说。
何家小小姐敛了眉袖了手,眼观鼻观心,一门心思做那泥菩萨装那大家闺秀。
房里伺候何老爷子的小厮丫头也慌忙停止一切小动作,静静侍立在旁权当自己是跟木头。
唯一高兴点儿的是那何老爷子,老菊花脸笑的一皱,忙忙迎向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