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结束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又立刻被屋里简直快结成块儿的烟雾推了出来。
“你这是要熏死自己呢?”即使同为烟民,我也无法忍受室内的空气居然污浊不堪到如此程度,赶紧掩着口鼻打开窗户。
萧烨一语不发,仍保持着下午我离开时的坐姿,在朦胧的烟雾中,让我有一种这是雕塑或蜡像的错觉。唯有嘴边一明一暗的香烟,彰示着这是一个活人。
“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边问边给自己也点上一支烟——与其被萧烨的二手烟毒死,还不如我自己毒自己。
“小刘留下的资料很有意思,阮家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萧烨从嘴边取下烟,缓缓开口,“不光是外面的仇人,即使是阮家内部,也似乎有着很多错综暧昧的关系。”
“比如什么?”
“很多。就比如小刘说到的,阮天清的失踪。三年前,阮氏财团的董事长并不是阮天明,而是阮天清。阮天明是在阮天清的失踪后才坐到了这个位置。”
“你是说阮天明杀死了他哥哥,为的是财团董事长的位置?”
“不知道,这些有钱人的思维不能用正常人的方式揣摩。究竟阮天清是死是活,小刘带来的资料里只是提到这件事,并没有非常详细的记载,要通过这些有限的资料进行推理是不可能的。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三年前都找不到阮天清,何况现在。”
我沉默不语,豪门内部为了权力与金钱掀起血雨腥风,这种事情以前在电视上见得多了,难道也让我这个庶民在现实中碰到一次?为了权力杀死自己的亲哥哥,这种残忍的事情真的会有人做出来吗?或许这只是萧烨的猜想罢了,像他这种心理存在阴暗面的人,做出的推测也不是正常人会做的吧。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三年前的事了。”我试着让话题摆脱这种阴暗,“阮天清不管死没死,都和这次的事件没有关系了。这次收到威胁信的是他的弟弟,现任董事长阮天明啊。”
“不,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萧烨摇摇头,“如果阮天清真的死了,那就给目前这件案子增添了很多可能性。”
“你是指……”
“这个嘛……不说也罢。其实都是些没有根据的胡思乱想。”萧烨一扫脸上的阴霾,笑了笑,“我不该这么对案子进行脑补的,现在手头的材料根本不够。没有掌握全部证据之前,先做出假设来,这是绝大的错误(注)。”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寻找更多的材料?”想到萧烨即将以侦探的身份活跃,我也感到了兴奋。
“尽快,明天我联系下小刘,看能不能弄辆车接我过去。”
“要不明天和我一起吧,明天上午阮家会来车接我们乐队。”
“那倒也可以……不过跟你们一起过去,我以什么身份呢?”
“就算是搬运工吧,我们有不少乐器要搬的。”难得有个嘲笑萧烨的机会,我自然不会放过。
萧烨丢过一个白眼:“即使用鼻子看,也该知道我绝不是普通人,你说我是领队或许还有人会相信。用搬运工来掩饰我的身份,只有白痴才会想出来。”
“领队也可以啊,不过领队也得搬东西!”
萧烨冲我摇摇手,然后一头扎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爱啥啥吧,困死我了。明天出发前别忘了叫我。”
萧烨这句话让我愣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萧烨昨晚出门通宵赌博,算到现在已经30多个小时没睡了。而我今天一大早就被萧烨吵醒,说起来也没怎么睡,想到明天还要早起,也赶紧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安然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我和萧烨赶到小城酒吧不多时,便看到一辆林肯140加长车远远驶来,停在酒吧门前。让我们看得眼睛发直,少华更是连连感慨这难道就是庶民和有钱人的差距。车上下来的司机西装革履,配着一副黑色墨镜,让我有一种穿越到黑客帝国的错觉。
路上,少华他们几个不住打量着萧烨。对这个被我描述得神乎其神的室友,他们早有耳闻,此时第一次见面都是充满了好奇。尤其是苹果,看到萧烨和金城武神似的外表,眼睛都变成了星星状,时不时地瞟我一眼,面露暧昧的微笑,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令我背后直冒鸡皮疙瘩。
“听咏喻说你推理能力可厉害了,跟福尔摩斯似的。”胖子第一个打破沉默,“能不能露两手让我们见识一下啊。”
“听他吹呢,哪儿有那么神,其实我真正擅长的是这个,这个可以让你们见识一下。”萧烨笑眯眯地回答,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
我忍不住“啊~~~~”地一声惨叫,用手捂住了脸。这副牌给了我惨不忍睹的回忆,看到它我就想起了自己不翼而飞的一千块人民币。
“千万别和他赌!从某种意义上,他的赌技比脑子要可怕得多。”确实,萧烨的推理只是给人精神上的震撼,而和他打牌则是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损失。
“没那么严重,小赌怡情嘛,斗地主还是升级?咱们玩一毛钱一张牌的好了。”
萧烨这话让我听得一阵郁闷,咬牙切齿地小声对萧烨问道:“为什么上次和我打就直接是一千块钱的牌局?”
萧烨也是咬牙切齿地在我耳边回答:“每个月要替你交那么多房租,我失去的,一定要亲手拿回来。”
这个答案让我既无奈又无语。他们四个玩起了升级,我只好转头望向窗外的风景。汽车一路向北行驶,渐渐离开市区,窗外所见也是越来越荒凉,远处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连绵起伏的山脉。单调的景色让我不禁有些困倦,迷迷糊糊的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当少华叫醒我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3点,我醒来抬头一看,周围已经是深山环绕。换做夏天一定是山清水秀别有一番风味,而在此刻的初春,浮着碎冰的河流衬上光秃秃的山,只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荒凉萧索。汽车旁是一座大庄园,门口的牌匾上用隶书刻着四个大字:红枫庄园。“这大概就是阮家的宅邸了吧。”我心想。
“‘红枫庄园’这个名字倒也算诗情画意。”萧烨显然也看到了牌匾,“那周围这些都是枫树了吧。可惜季节不对,这会儿来阮家,看不到红枫的美了。”
萧烨似乎话中有话,我颇有意味地看了看他,却见他只是兀自在出神。
庄园的门缓缓打开,一张美丽而清雅的面容带着微笑迎向我们:
“各位好,我是阮可欣。各位能够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我感到不胜荣幸。欢迎莅临红枫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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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句出自《血字的研究》第三节《劳瑞斯顿花园街的惨案》,为福尔摩斯所述。笔者谨以此向柯南道尔大师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