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王刘恢的自杀进一步激化了吕氏与刘氏之间的矛盾,让此时屈服于吕氏淫威下的刘氏宗族达到了一个尊严和利益都无法忍耐的极点。纵使他们仍然受制与吕氏一族,但明里暗里的反抗斗争却已经开始悄悄地进行了起来,流淌在他们宗族中的高祖血脉也已渐渐沸腾!
在这众多明里暗里的斗争中,尤以一个刘姓宗族之人的行为最为醒目,也最为精彩,此人便是本章的主人公——朱虚侯刘章。
刘章是已故齐王刘肥的次子。刘肥此人虽不怎么了不起,但他所生的儿子中却有三个十分的有大志、有本领,一个是他的大儿子,此时已经做了齐王的刘襄;另一个则是他的二儿子,被封为朱虚侯的刘章;第三个则是第三子,被封为东牟侯的刘兴居。
刘章的身份地位是很尊贵的,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大哥是现任的大国国君齐王,他和他弟弟都贵为侯爵,更是因为他是高祖的长子孙辈。刘肥是刘邦的大儿子,纵使他不是嫡子出生,他在宗族中的声望与地位也是相当高的。父亲纵然如此,更何况他的儿子呢,所以在刘章的这一辈中,刘章和他大哥刘襄的地位算是刘姓宗族中顶级的了。特别是他们的父亲死了之后,继承父业的他们更是可以和他们的叔叔辈平起平坐。
正是基于这种强大的家庭背景,吕雉虽心里对他们有所忌惮,但还是不敢像之前那样接二连三的逼死刘友、刘恢等人。因此,吕雉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对刘肥留下来的这三个儿子的做法则是进行严密的监视与控制削弱,尽量让他们不对自己构成威胁。
刘襄是刘肥的长子,他是齐王的合法继承人,吕雉不能将他弄到京城来严密监控,所以吕雉对他的做法是削弱他国家的力量。吕家的几个封王像吕台的吕王、吕台的济川王,这统统都是从齐国的土地中分割出来的,这等于是变相的削弱刘襄的力量,加强自己的力量。
面对吕雉的这种欺人太甚的做法,刘襄的心中虽是满腹的怨气,但他明显跟他的父亲不一样,没有那么的窝囊。刘襄虽是默许了吕雉的做法,但在心中对不断积累着对吕雉的仇恨,并在心中立誓终有一天要吕雉付出代价!
刘章和刘兴居是次子,他们不能继承王位,顶多被封为侯爵,所以吕雉对他们又是另外一种做法。吕雉册封刘章为朱虚侯,册封刘兴居为东牟侯,然后将他们招到皇宫生活任职,并将吕家的两个女儿嫁给了他们。此举对吕雉有两个好处,第一是可以很好的约束控制住刘章与刘兴居,他们二人每日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想必耍不出什么花招。第二则是可以很好的约束齐王刘襄,他的两个弟弟在自己的手中,如果他胆敢有何企图,二人性命不保!所以说,刘章与刘兴居算是在京城做了吕雉的人质。
刘襄、刘章与刘兴居三兄弟,要论起对吕雉的仇恨,那实属刘章的最深。这主要是因为刘章整日与吕雉见面,他亲眼目睹了吕雉是如何削弱刘姓宗族的势力,迫害刘姓宗族之人的,再加上他在兄弟三人之中本领最大,志气最高,脾气也最大,因此对吕氏的仇恨,刘章表现的则要比刘襄与刘兴居要高。
刘恢之死对刘章而言是一个火药桶,它深深地触动了刘章内心对吕氏仇恨的那根神经,特别是吕雉后来又徇私舞弊的包庇害死刘恢的凶手,还给刘恢泼脏水,这一切都彻底激怒了刘章。
刘章此时的年龄只有二十岁,可以说是正值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时期,他自然敢想很多人不敢想,做很多人所不敢做。虽然刘姓宗族之人对吕氏极为不满,但迫于势力大家都在尽量想着自保。可刘章不同,他非但没有想着怎样自保,他反而在想着如何能给吕雉一个下马威看,好灭灭吕氏之威,长长刘氏之气。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刘章便开始不停地寻找着机会。终于,刘章等来了一个他认为的绝佳时机,那便是吕雉宴请众多吕氏家族成员的一个家庭宴会。在这个宴会上,吕雉碰巧任命了刘章为酒令(就是管理酒宴秩序的临时官),他就决定要借此机会彻底杀杀吕氏之威,让大家伙都看看,他们姓刘之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当然了,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不能因为要灭吕氏之威,而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这平衡下来也太不值了。要知道,刘章的心中可是一直怀揣着要产灭诸吕,恢复刘姓宗族地位的宏伟愿望的。
酒宴这一天很快就来了,由于参加酒宴的都是官居险要的吕氏众人,朝中的许多大臣以及京城地方的名流绅士都来了不少,这可谓是场面宏大。
刘章为了这一天可是精心准备了不少,他今天特意起了一个大早,然后整整齐齐地穿戴好了一身威武的军装,再佩戴好一把崭新锋利的佩剑,站到宴会场地维持起治安来了。
大家伙对刘章如此认真严谨的作风感觉很特别,刘章的出现仿佛给这场宴会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少人都在心中疑惑,心想这刘章怎么会为吕氏家的宴会如此尽心尽力呢?难道他不恨吕家的人?不过刘章不是今天的主角,这一点他们很清楚,虽然他们刚进门便对刘章的装束行为感觉很奇特,但一进去跟吕氏众人交谈起来,便把刘章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所有人都到齐之后,吕雉才从大殿的后堂里出来,然后在正中间的主位上坐了下来,座下立马响起了众人异口同声的请安声。吕雉微笑着答应着众人,然而各位就座已毕,美酒佳肴摆上桌位,宴会的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
可当吕雉刚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来准备向在场的所有人敬第一杯酒并祝词的时候,只见刘章按着腰间的佩剑,表情严肃威仪地大步走上前来,在大殿的正中心站住,然后向吕雉拱手示意,说道:“太皇太后钦令行酒令朱虚侯刘章拜见!”
刘章此举一下子就引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惊奇,因为现在正值太皇太后要敬酒的时候,刘章突然出现打断了吕雉,这不是明摆着不给吕雉一些好脸色嘛。而吕雉对刘章的突然出现,亦是有些奇怪,于是她便答应道:“章儿啊,有什么事吗?”
刘章回答道:“太皇太后命臣为本次宴会的行酒令,臣深知此事重大,故胆敢特意上前向太皇太后请一道懿旨,还请太后恳许。”
吕雉问道:“什么懿旨?”
刘章说道:“臣是将门之后,对一般酒宴上该有什么规矩的也不怎么了解,只知道军营中的宴席该有什么规矩。因此,臣胆敢恳请太后,本次宴席准许臣用军中规矩来管束!”
吕雉听后呵呵一笑,说道:“本宫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为这啊。章儿啊,既然你已经是这场宴席的行酒令,那该用什么规矩来管那是你的事了,根本不用向本宫请示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刘章欠身应道:“臣谨遵懿旨!”说罢便退到一边,站在那里威严地看着在场的众人。
刘章退下之后,吕雉继续举起手中的酒杯,然后向众人敬第一杯酒,众人饮毕之后,酒宴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这场以吕氏家族主导的酒宴进行的非常的热闹和盛大,全场觥筹交错,交谈欢笑之声不绝如缕,众人都沉浸在这美酒佳肴的欢乐之中。吕雉也是格外的高兴,不停地跟几个家中年长之辈交流着。所有人再一次将在场的唯一刘姓宗族刘章给忘的一干二净。
刘章依旧是站在原地,按着腰中的佩剑威严地看着在场的众人。当他看到全场氛围已经到了高潮之时,众人都在狂欢之际,刘章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声被众人嘈杂之音淹没的冷笑,又一次地站到了会场的中央,向吕雉欠身大声说道:“太皇太后,行酒令刘章有话要说!”
刘章话音刚落,全场喧沸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带着微醺的眼神看着刘章。之前刘章就在不是时候的时候亮了个相,现在更是,大家喝酒正喝的兴头之时,刘章又站了出来,再一次的打断了会场应有的气氛,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其实,酒宴上有人站出来说话是不怎么让大家注意的,可偏偏刘章的身份特殊,他是在场唯一的刘姓皇族,大家也都知道刘家和吕家的矛盾,所以刘章此举不论大小,都会不由自主的吸引在场所有人的注目。
吕雉本来正和别人说话正说到兴头上,刘章突然又站了出来,也让她疑惑不已。于是吕雉奇怪地问道:“章儿啊,又有什么事吗?”
刘章直起身来,微笑地说道:“太后,臣见今日酒宴气氛还不是甚好,故想出来为大家伙表演个节目,给酒宴助助兴!”
吕雉听后带着开玩笑地口吻问道:“哦?那不知你想表演什么节目呢?”
刘章想了想,说道:“臣就给大家即兴唱个歌,舞个剑吧!”
吕雉笑道:“怎么?你也会唱歌?”
刘章语气坚决地答道:“高帝子孙,都会唱歌!”
吕雉轻声哼了一下,又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你想唱个什么歌呢?”
刘章说道:“大汉以农立国,臣就唱一个农作时的歌曲吧!”
吕雉听后立马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略带挖苦讽刺性地口吻说道:“章儿啊,不是本宫说你,要说起农作之事,你祖父很熟悉,你父亲可能也略知一点。可你却是一个刚生下来就是王子的娃,你哪知道农作之事?对了,本宫甚至都怀疑你见没见过农田,拿没拿过锄头呢,哈哈……”
在场的众人听后亦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刘章面对众人的嘲笑,甚是不以为然,他说道:“臣知道不知道农田之事,太后听臣唱完再做定论也不迟啊?”
吕雉强忍着笑脸,摆摆手吩咐道:“行吧行吧,你唱唱看。”
刘章立马便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然后在中央摆了一个舞剑的姿势,开始边舞边唱了起来。刘章这样唱道:“深耕既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苴鉏而去之!”
这首歌的歌词很短,可这歌曲刚一唱完,就使得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大变,尤其是在主位上的吕雉,原本她的脸色是强忍着欢笑的,可刘章的歌曲一唱出来,吕雉的脸色便立刻阴沉了下来。
“太后,您说臣对农作之事略懂一些吗?”刘章舞完唱完之后,按剑拱手问道,话语中带有明知故问之味。
刘章的这首歌唱的可谓是非常的巧妙,因为它表面上说的是种田时的一些耕作经验,即在种田的时候,跟农作物不是同一个种类的其他物,像野草野菜什么的,都要一概除去!但实际上,这首歌却在暗指吕氏夺取了刘氏的“主苗”地位,而总有一天,占据“主苗”之位的吕氏这些“杂草野菜”,全都会被一概除去!在场所有人和吕雉都听出了这里面的意思,故全都立马大惊失色。
按照常理,刘章此举是大大的得罪了吕雉,大大的得罪了吕氏,但吕雉却无法拿这个做借口来找刘章的茬,原因就在于刘章此举是暗指,而并非实质。刘章自始至终都没有亲口说出要铲除诸吕的意思,但从他的这首歌中,这个意思却是很明显的。所以刘章的这一手既痛痛快快的杀了杀吕氏的气焰,同时又没有给自己留下会被别人抓住的把柄,实在是很高明,毕竟他“针对”的是种田,而不是吕氏啊!
“额……”吕雉有些结巴了,因为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刘章的提问。如果同意的话,那就表明吕家被除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不同意,可刘章说的也一点都没错,自己也不好反驳。
正在犹豫之际,另一件事情又发生了。吕氏家族的一个人因为喝醉了酒,起身不做任何的告别便朝门口醉醺醺地走去,想要擅自离开酒宴。刘章看见之后,立马提剑赶了上去,当堂将此人斩杀,然后割下他的头颅,扔在了大堂的中央!
这件事来的十分的突然,以至于让很多人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吕雉也是如此。可当大家看到一颗血粼粼的人头躺在地上之时,这才吓得全都尖叫了起来,所有人都对刘章的这一举动吓得半死,因为刘章杀的可不是普通人,这个人可是吕家的人,现在刘章当着吕雉的面杀了她吕家的人,这……这都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吕雉被刘章的这一举动也是吓了一大跳,原本她还在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刘章的问题,可还没一会儿刘章就给自己送来了一颗人头,而且还是自己家人的人头!啥时间,各种复杂的情绪瞬间充斥着吕雉的大脑,有愤怒,有惊慌,也有震恐!
可没等吕雉发话,刘章便先开口说道:“启禀太皇太后,此人不经太后允许,擅自离开酒宴,臣已经按照军法将其斩杀,特向太后禀告!”
“斩……斩杀……”吕雉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话可说了。之前刘章就向自己请示过,酒宴上是要按军法来管理的,现在自己家中的这个人明显是违反了席规,刘章将其斩杀,没有一点的责任,自己也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反驳他,毕竟世界上最难反驳的话就是自己嘴中说出的话了,吕雉这下是彻底没有了办法。
全场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默默地注视了事态地变化发展,每个人心里都是纠结和忐忑的,可一个人除外,此人便是刘章,他为这次在席上狠狠地打压了吕氏的气焰,特别是杀了吕家的一个人而倍感自豪。
吕雉闭上眼睛倒吸了几口凉气,然后缓缓说道:“没错,朱虚侯杀……杀的对……退席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宴会不欢而散了,所有人也都是瑟瑟地离场,特别是吕家的人,走的时候连刘章的脸都不敢看一眼。而不是吕家的人,虽表面上跟吕家人的行为是一样的,但都在心中为刘章竖起了大拇指,纷纷赞叹刘章的勇气和魄力!
刘章此番大闹酒宴,不但刻意挖苦了吕氏,更是当堂斩杀了吕氏人员,充分的展示了刘姓宗族不肯低头的强硬一面。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朝中虽仍被吕氏掌控,但实际上许多表面上顺从诸吕,内心却向着刘姓的大臣和众多的刘姓诸侯王心中纷纷都对未来有了希望,因为他们知道,刘姓宗族之人并没有完全败落下去,终有一天,他们会重夺皇权的!
刘章给许多人和许多方面都释放了一个积极的信号,同时也引起了不少人的警惕与担忧。吕氏宗族的人自然是不必说,自此之后他们对刘姓宗族特别是刘章本人,都有了不少的收敛,没有再表现的跟之前那么骄横与跋扈。同样的,许多依附与吕氏的大臣,也都在这件事上看到了刘姓宗族不可忽视的一面。
他们,也要有所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