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设计,下洋涂围垦工程施工时间为7年零2个月。
其中,前5年零2个月,是主体工程施工时间,后2年,是围区造地工程施工时间。造地任务指标是3.8万亩。
原设计是按着一般施工条件下的顺序设计的。天下的围海造田工程都这样。
如果大家都这样,就变成定规了。按定规办事,十分牢靠。
可是,下洋涂工程指挥部就不这样想。他们在想着与定规不一样的东西。是创新的思想在照耀着他们。
他们在想着打破定规,想在大家都这样做的时候,偏偏不这样做。这样想很危险。
他们一改原设计,在主体工程开工不久,即进行5年后的造田工程。
大胆的设想,得到了上级部门的支持,设计单位也很快修改了设计方案。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工期缩短,相对的工程管理成本就大大降低。据说上级部门批准了此方案后,同时也减少了工程款2亿多元。
工期缩短,还意味着工程发生直接效益和社会效益。直接效益是所造土地可用于种养殖,其土地面积可作新增土地,成为省、市、县建设用地占补平衡指标数。社会效益是由于工程竣工后所带来的一系列变化。
一箭三雕呵,可能还不止。
麻烦更是显而易见的。
指挥部一班人,为了这个更改,却是空前的思想统一。总指挥杨象轮说,为了国家利益,为了人民利益,找一些麻烦是应该的,不然,要我们这样党员干部干什么?
工程科长方贤郎多年从事水利工程建设,他在采访时对笔者说,困难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我们不怕。水利人就是在困难环境中走过来的,水利人天生不怕困难。
不说别的,就说环境。试想一下,主体工程刚开工,大堤更是不见踪影。这地方原本是海水的家。以前是,现在也是。
在海水自由进出,虾儿鱼儿自由的地方,你要在这里造田,无疑困难极大。有人说这是痴人说梦,有人说这是神话。
稍稍懂得科学知识的人,也不会信这些梦话和神话。
但是,造田工程确实在主体工程开工后不久就开工了。
通过严格的招投标,围区一期工程由浙江围海公司承建,围区二、三期工程由浙江广川建设有限公司承建。
2009年10月的一天,施工队悄悄进场施工。他们没有像主体工程开工那样,连放一挂鞭炮也没有,连插一面锦旗也没有。
因为造田,就是庄稼地,哪一家农民会因这个热闹一阵哪。
因为田地喜欢静悄悄的,它们把热闹留在那些稻子上,让稻花开了的时候,四处飘扬。它们把色彩留给那些橘子和棉花,金黄色的橘子和白色的棉花,要说多美,就有多美!
在开工前,指挥部就与施工单位商谈过施工环境的问题,提前让他们对未来的困难在思想上有足够的重视。
开工后,困难说来就来。困难其实早就摆放在那里,就如路上的坎坷,任何人经过,都要经历。因为人不可能离开地面行走。
一期工程的首要任务,是在广阔的涂面上,挖出八条河道来。虽说,现在的作业不是人工作业,早由机械挖泥船代替。然而,有潮水的时候不能作业。
在水底下挖泥,刚挖了,又被旁边的涂泥填满了。
那得待潮水退去,露出涂面的时候,挖泥船开始作业。
挖泥船巨大的挖斗,凌空挖下去,那气势,就如要把地球挖一条裂缝一样。抓起涂泥时,像是把地球也揪起来一般。
巨臂挥处,那一斗泥便落在河道的两边。
笔者突发奇想,如果当年大禹治水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挖河工具,那一定不会忙得三过家门而不入。
当然,大禹如果拥有这样的机械,大禹也不会成为大禹。
就这样,挖泥船破泥涂而进,河道就在它的身后形成。河道变宽,变长,成为一条真正的河道。
如果没有潮水的干扰,那是一件多么完美的事呵。世界上有这样完美的事么?
可是,短短的几个小时过去了,涂上没水的时间段已经过去。大多的时候,海水悄悄没掉海涂。大潮汛的时候,海潮翻卷着浪花,轰轰有声地从很远的地方推过来,推过来。
潮水汹涌着,摧枯拉朽,所向披靡,卷起滩涂上一些垃圾,一些海鸟跟在潮头前,直直冲来,又急急飞起,希望捉一些小鱼小虾。
潮水也冲向新挖的河道,那河道很快被海水填满了。满起来的海水,亲吻着新河道两岸的涂泥。那个亲切,不用话说。它们本来就是相亲相依成百上千年了。
仿佛这一见就永别了似的。海水吻着涂泥,直到拉扯涂泥,以致轻轻将它们从河道两岸拉下河来。
潮水胜利了,似乎在笑,哈呵,看你逃,看你逃,你这个死样!
在挖泥船上来不及回到岸上的施工员看着心疼了。刚刚在前一刻挖起的涂泥,就这样让潮水冲回原处了。
他居然想起神话吴刚伐桂来。月亮上的吴刚,一年到头拿着斧子砍那棵桂花树,可是,一转眼,那斧头刚砍下的刀痕马上复合了。
这,这,他看着被潮水冲回原处的涂泥,说,这要挖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呵?他的一声叹息,不仅仅是一个施工员的感慨,月亮上的吴刚感慨过,大多数的人都有这样的感慨。
这就是人生吧。
二、三期围区工程开工的时候,他们也遇到同样的难题。
直到2011年5月份,围海大堤胜利合龙,袭扰人类不知多少年的潮水,终于被挡在了堤外。
造田工程施工的人比主体工程施工的人更为高兴,因为他们觉得影响他们的潮水已经消失了。
合龙那天,乘着主体工程施工单位放鞭炮,他们也放了鞭炮。
同庆,同庆,天下的喜事是用来同乐同庆的。因为喜事不多。
然而,事情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可心。有人问他们那天花了钱放鞭炮悔不悔,他们说,不悔,不悔,谁要悔,傻呵?花钱找乐,哪怕是片刻,也值得。
大堤全部合龙后,潮水不再准时地骚扰他们。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他们就可以安心地造田施工了。
水闸成了内塘与大海的联系通道。水闸的启闭权却掌握在主体工程一、二、三标段施工队手里。
大坝合龙后,闭气土方施工仍在继续。除了一个标段的取土来自外海,另两个标段的取土就在内塘,他们的桁架吊建立在浮体基础上。每完成一段土方,桁架吊就得前移。而这移动,靠的就是水的浮力。没有水,它们寸步难行。除非花高价钱,在陆上用牵引车牵引,但费时费力又费钱。
矛盾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主体工程施工,需要水。
造田施工,不需要水。
正是两极,正是相反,该如何协调和统一。
分管生产的副总指挥冯行友,就经常接到这样的电话。电话都是十万火急。
电话大都是围区工程的施工队打来的。冯行友一看来电显示,不接电话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事情。那就是水闸又进水了,我们无法施工了,十万火急,请指挥部紧急调停。
冯行友多次到达现场,也看到水闸进水时,海水将正在进行的造田施工现场损毁了,有时候程度还较大。
但同时,主体工程施工队正在土方施工,他们需要水呵。有几次,打电话过来说是水闸不开。
水闸不开,导致内河水暴涨。因为陆地上的水都是经大闸排出外海,如果积蓄久了,水位就提高,从而影响造田施工。
冯行友他们赶到现场才知,主体工程土方工程施工需要水,而频繁开启闸门,加大了开启成本。因为目前工程未完工交付,水闸的开启费用得所在的标段负责。
手背手心都是肉哪!
孰轻孰重,该如何处置?确实令人头疼。于是,多次协调,多次调停,在几近磨破嘴皮的情况下,效果总是有的。
双方退后半步,在想着自己一方的时候,想一想对方。
效果就在这种夹缝中出现了。这个夹缝很重要,透气,透风,透理,更透情。这个夹缝往往能做成大事。
水的问题在边解决边行进中。道路运输的问题,又直愣愣地不可绕开地扑了上来。
大堤是在大海中划了一个圆弧,而造田工程在圆弧内。
大堤施工时,开始是用船运输,有了自己初步的堤坝后,车辆就直接在自己的堤坝上行驶。初筑的堤坝,自己的车辆在上面行驶也心疼得要死呵。
载重车辆不断在上面行驶,会引起堤坝的沉降。这沉下去的全是施工单位的钱哪。而大堤之内的造田工程,主要依靠陆上运输。运输车辆必须经过堤坝。
虽然有指挥部在调停,但谁家的孩子谁疼,这是避免不了的。
沉降和道路破损是一件事情。如此小的道路,拥挤了这么多的车辆,造成道路紧张又是一个问题。
主体工程需要保证工期,造田工程也需要保证工期。怎么办?
没有什么怎么办,副总指挥冯行友说,只有想着办法办。
几次协调,几次商量,几经碰撞,最后得出解决办法。
主体工程和造田工程同属下洋涂围垦工程,理应互相支持、互相谅解。主体工程堤坝道路允许造田工程车辆通过,但是,不能超载;由于车辆造成道路破损,造田工程施工单位与主体工程施工单位一起出资维护;共同努力保持道路运输正常秩序。
协调方案得到双方共同认可。可是,执行过程中仍然磕磕绊绊。因为每一方,都在坚持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冯行友说,没有办法,有时候,态度强横一些,训斥呗,不管哪个施工队,看见指挥闹脾气,就得听一些话,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有时候,就哄呗,好话连套话,连听的人都知道我在哄他们。哄也是一种力量呵,知道在哄他们,他们至少表面上装出快乐的样子。施工场地也是社会的一部分,也很流行社会上那一套的,不信?反正我是屡试屡准的,且每每有成效。
料场的使用,也是一个问题。
鉴于国家对料场管理的严格,涉及爆破安全等管理问题,于是,造田工程没有新开料场,只是与主体工程共同使用料场。
按照原先的设想,主体工程使用料场里的大石料,造田工程使用料场里的碎石料,这样看上去,是资源的合理利用。因为一般情况下,岩石爆破后,大石料有之,碎石料有之,相伴相生。
设想只是设想,不等同于现实,且与现实有较大距离。
主体工程的几个料场,由于石质原因,爆炸后产出的大都是大石料,碎石料不多。而且,主体工程在实际施工中,也需要一定数量的碎石料。
本来就不多的碎石料,粥少僧多,造田工程需要的碎石料就成为问题。指挥部几次出面协调。
双方要本着团结协作精神,主体工程施工单位不仅要保证自身施工需要,也要尽最大的努力,保证造田工程的石料需要。
呵,你注意到这里的词语变化?说到了“也”字。“也”字道出了次要或第二地位。没有办法,中国人总想分出个次序来。
次序不仅是管理需要,而且是心理需要(笑)。
本来,这料场是主体工程的,料场施工、料场安全管理全由主体工程施工单位进行。造田施工需要是后加的。不这样分主次不行。
取料费、安全管理费两笔费用,是必须付的。在付清费用的前提下,料场得合理安排两者的取料。
就在这样的协调下,造田工程的施工队也时不时来指挥部哭诉自己在料场的遭遇像是一个小媳妇一样。
指挥部的同志劝说他们,呵呵,慢慢熬吧,总有一天熬成大媳妇的。
对方笑笑,又奔着新的烦恼去了。这世界就是这样向前进的呵。还有一个就是施工场地交叉。
主体工程的桥梁、水闸等施工场地,与造田工程的桥梁、水闸等施工场地恰好在一起,这同样是一个问题。
在大堤之上选择施工场地,本来就小,像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再挤进一个施工单位来,那就是挤上加挤。
那主体工程的施工单位就摆出正主的架势来,无论后来者怎么低眉顺眼,也难以让前者高兴起来。
不管怎么样,你挤到这里来,材料堆放,施工机械互相打扰,总是碍手碍脚的,影响他们的工作效率。
而后者心中也有气,同样是为业主服务,同样是为整个工程完成任务,干吗要这样看人家的眼色?
指挥部的同志就给他们心理劝慰,说,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这不是他们的屋檐,是指挥部的屋檐。配合配合吧,你们是唇齿相依呵,就是唇齿,有时候也免不了打架呢。就是夫妻,有时候也免不了闹些小矛盾呢。
劝慰归劝慰,有了矛盾和纠纷,指挥部会第一时间到现场调停。因为这不仅仅是两家的矛盾,也是下洋涂整个工程的矛盾。
指挥部为了协调两家施工单位之间的关系,除了平日里处置具体问题外,还专门设立了一个“工程施工配合奖”。
在造地工程中,施工队除了搞好与主体工程施工队的关系外,最让他们头疼的是清理围区内的“私养户”。
什么叫私养户?在指挥部采访的时候,几个指挥向笔者解释了它的来龙去脉。原来,在主体工程开工前,围区内所有养殖户对养殖区域的使用权已被有偿收回,并进行了政策兑现。也就是说,围区内所有能养殖的地方,使用权均属于下洋涂围垦工程所有。
可是,尽管整个工期提前了2年,仍然有漫漫5年时光,原有的养殖塘被填平造地仍有较长的时间等待,且还有数量很大的河沟渠水面。在海边村庄生活的村民看来,这是一块可供利用的养殖区。
本来,在进行下洋涂围垦工程前,他们世世代代在这块海涂上捕鱼捉蟹,后来搞起了养殖。
人的生活习惯,也是一种习惯哪。
连行驶中的车辆,猛然刹车时都有惯性,何况人的习惯哪。
有人就乘着指挥部的人不注意,悄悄地,往一些水面养起海产品来。这种现象,就叫做“私养户”。
其实,指挥部在围区造田工程招投标前,就预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于是,在招标文件中,在工程款一项里,就有清理私养户的风险金。规定,这笔资金用于清理私养户。也就是,在工程施工期间,清理私养户的责任在于施工单位。
分管这一块工作的先是常务副总指挥褚孟法,后是接任常务副总指挥的吴明春。
在这一块工作上所花费的,不比主体工程开始前的政策兑现工作少到哪里去。这里边,体现了农民的生存智慧,当然还有施工单位、指挥部等方面的工作智慧。
又是一个“猫捉老鼠”现象呵,有人感慨道。
这事的发现,是起始于一个老海塘的填土施工。当施工队的车辆将车上的石料往塘里倾倒时,有人上前拦阻。
驾驶员不敢与他交涉。等项目经理到后,那人就说,塘里养殖着水产品,是两个月前养的。
项目经理说,这不是被收回承包权的么?
那人说,这不是空着么?谁知道你们何时要填埋呵?空着,不是最大的浪费么?
项目经理居然吵不过那个农民。于是,一个电话到了指挥部。
指挥部迅速派人到现场。养殖的农户不管别人如何劝说,就是蹲在海塘岸上,抱着头,只说一句话:空着是浪费,养就养了,你们现在填了,得赔。
哭笑不得呵。这世界就充满了这种让人笑不起、哭不得的事儿。这是老塘,有人瞅空子做了这事。
更有甚者,眼见的白天有人,就拣晚上。月黑风高的晚上,雇了铲车。一个晚上,就在原海涂修筑了一个矮矮的堤坝,修了一座小水闸。正在别人诧异时,将水产品的苗也放进塘里了。
茫茫内塘,到哪儿去找人?只有一招,声明明天要扒掉这座非法长起来的堤坝,那人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带着哭腔,声声地与施工队和指挥部的人哭诉家里生活如何的艰难,如何借债在这里筑了一个养殖塘,如何想借着养殖还清家里的债务,如何想让这里空闲着的海塘发挥一些作用,减少一些资源上的浪费。
话讲得与修筑堤坝一样快,一样长。
如果不是久经这样场面的人,肯定会被眼前哭诉的人所打动。人心都是肉长的呵。
也有人不在老海塘内养殖,只是寻一些沟渠,偷偷往水面撒入蛏子、蚶子之类的贝类苗。自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呵。其实,人在做,天在看。
施工单位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棘手,请求指挥部协助处理,指挥部认为私养的农民虽然非法,但觉得这事得慎重处置。因为他们都深深懂得蕴含其中的浙东特有的农村文化,还有农民生存的智慧。
从这个高度去看私养现象,就与农民的情理上有些接近了。不知哪个伟人说过,谁能真正了解中国农民,谁就能得天下。
指挥部与施工单位共同决定,实行一户一策,尽量不让农民的利益受到太多损害。
如果投放水产品苗,就限定在规定时间捕捞,并保证下次不再私养。
如果私自修筑了养殖塘岸和小水闸,按成本价给予补助,并保证不再私自修筑。
如果在河沟渠中放养,需保证不得损坏河道及设施,保证下次不再私养。
面对私自放养的村民,施工队和指挥部都弯下腰来,与村民的高度保持一致。情通了,理也通了。
这个最棘手的难事,也随着造田施工最后完工之日,彻底消除了。
2011年,8000亩土地垦造完毕,通过验收,提供给宁波市作为建设用地占补平衡指标。
2012年6月底,又完成4000亩造地任务。
2012年底,随着主体工程的完工,造地施工也全部完工。总造地面积为3.8万亩,提前2年完成任务。
§§第七章 歌声飘工地文明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