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项伟并没有什么任何可办的事。他只是感到一种无法言语的难受和痛苦,不愿意让屋子里其他三人看出。他想一个人静静,让积压在胸中的闷气慢慢消散出去。
他在人迹稀稀拉拉的小路上毫无目的地溜达着。尽管他为了早点来看孙小雅而没吃早饭,也觉得不饥饿。这个城市里的乡村,好在再也没有他能认识的熟人,他可以把精神完全集中在自己的内心。
他一个人慢慢通过一座小桥,踏上了通往双峰山的公路。
走不多远,天色就暗了下来,看来是又要下雨或者下雪的预兆。不过,他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把外衣脱下来搭在肩上,吸着烟,独个儿在公路上走。他有时候把头低着,有时候又把头仰起来,猛地站住,茫然的望着天。一声长叹以后,又迈开两条壮实的长腿走向前去……
痛苦,烦恼,迷茫,他的内心像洪水一般泛滥。他弯下腰在路边拾起一块石头,抡起胳膊,狠狠地甩向了东边河对面,好像要把他的一切烦恼都随着这块石头抛出去。
他匆匆把外衣穿上,也没来得及扣好,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
这是他一路跑回去,对自己说得话。
临近诊所,他为了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想先在什么地方坐一会儿。他在诊所附近公路上的石椅上坐下,一只手开始麻利地掏出烟盒。
他刚抽了两口,就听见背后一阵紧罗密布的脚步响声,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向他走来。他仔细一瞧,原来是孙小斌。
孙小斌走过来,在他面前愣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就在他身边坐下,掏出自己的烟,跟着点着火,吸起来。
“你怎到这来了?”庄项伟迷惑地望着他。
孙小斌半天才呐呐地说,“我就在你后头跟着……我怕你……”
庄项伟听他的话,咬牙切齿地说,“我很想把那小子揍一顿!”
“打了他,说不定,小雅会更讨厌我们的……”孙小斌说。
“我们都不用动手,找别人就行!”
孙小斌想了一下,说,“不要这样。万一出了什么事,小雅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一个人做事一个人承担,这事你别管了,我知道该怎么办哩。”
“你可千万别乱来。咱们没什么理由打他。要是平白无故地打了他,说不定会吃官司的。”
“那我给他制造一个挨打的理由,这样总可以了吧?”
“还是不要闯这乱子!那样,小雅真的会不高兴的。”孙小斌虽然比庄项伟小,但是遇事还是比他冷静多了。
“好,这个不急,咱以后再说吧。”
于是,庄项伟俩就站了起来,一起回去诊所里面了。
而,此时,诊所里面根本就没有孙小雅她们的人影。
“他们人呢?”
“应该先回去了吧?”
庄项伟静默不语。但脸已经涨红了。
此时,正是赶车的高峰时期,公共汽车站挤满了黑鸦鸦的人群。他们站在这人群里,有说有笑,快乐的不得了。
“真打算带我去游乐场吗?”
“是。”
她又问,“会去坐摩天轮吗?”
“会。”
“哦,太好了……”
林瑞嘴里漏着气说,“小声点,这里是公共场合。”
孙小雅在一刹那间愣住了。她心想,公共场合又怎么呢?我又没有碍着谁,那么谁又能对我怎样呢?
过了近十分钟,三路车还不见踪影。人群中有的伸长脖子向大街的南面张望,有的在焦急地看腕上的手表,有的已经开始咒骂了。
孙小雅也焦躁不安地向南面张望。她多希望这该死的汽车早点来啊!此刻,她专心致志地等车,已顾不得和林瑞说两句闲话,以掩饰这令人难堪和不安的局面。
当一辆大车从远方驶来的时候,站上的人群如同看见了救星,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大家争先恐后涌到半街道上,准备拼搏一番。但是,这辆车驶进的时候,大家才发现不是三路公共汽车。然后,大家脸上的笑容即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再一次陷入困窘当中,发出一片唉声叹气。
一刻钟以后,一辆三路车终于从南面驶过来了,而且上面空无一人。车站上的人再一次骚动起来,等待这俩车靠近。
可是,汽车甩站而过,风驰电掣般跑了。大家只好朝着远去的汽车叫苦。
又等了五分钟,三路车终于又来了。
这下一家伙就来了四辆。像蜻蜓交尾似的,亲密地连在一起,徐徐进站。
尽管这个站的人都能上车,但是人群还是进行了一番疯狂的拥挤,以便上去抢占座位。有时候两个胖子在车门口互不相让,后面的人就像古代士兵抬杠攻城门似的,齐心合力涌上前去打通阻塞。
等孙小雅两个人上了第三辆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
孙小雅赶忙指着身边一个男青年说,“请你给这位老奶奶让个座。”
那男青年嘴一撇,扭过头去看街道上的景致,把孙小雅的话没当话。
“算了,算了。”老奶奶用一只手抓住悬空的扶手杠,“就站一会儿好了。”
“不行。”林瑞也跟着较劲,问他身边的男青年,“为什么不给老人家让个座。”
“不为什么。”男青年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没听过尊老爱幼吗?还是你父母没教过你这最起码礼仪?”
“为什么你话那么多?”男青年瞪了林瑞一眼。
“是你的行为不好。”孙小雅气得脸煞白。
“行为不好又怎样?对你们又需要个什么行为?”男青年冷笑了一声,理也不想理他们。
“你……”
这时车已经到了下一站。车门“哗啦”一声打开,上面的人还没有下车,下面的人就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进了车厢。一刹那间,他们两个就被挤得一个找不见一个了。
孙小雅一下子被涌到了一排座位中间,两条腿被许多条腿夹住纹丝不能移动。她赶忙弓下腰两手托在车窗旁的扶手杆上,幸亏她身后有两个大婶顶着后面的压力,否则她根本就招架不住。
汽车开动后,她透过车窗玻璃,看外面的街道。这里有好多新建的大楼和一些破旧的房屋参差不齐地拥挤在一起。偶尔还有一座古亭,在一片灰色中害羞的露出一角,提醒着人们,这个街道是古老和现代,新和旧,一切都混同并存,交错掺杂,这就是一个城市的风貌——也是一个社会的真实写照。
又过了一站,林瑞来到她身边,他问,“我们在哪儿下车?”
“六里路口。”
“在前一站下,那里不停车!”售票员说。
“六里路口不是有站吗?”孙小雅问。
“有站也不停。”
“为什么?”
“什么也不为?这是上面刚下来的指示。”
“那你们也应该出一个公示,这样要在六里路口下车的人,才会知道你们不会在那停车。”
“早说过了,这又不是我们做主的事情,真不知道你耳朵长哪去啦?”
“小姐,你难倒不能把话说得和气点吗?”林瑞在旁边恼怒地问。
“要听和气的话,回去找你妈去!”
林瑞气得手都有点抖了。他强忍着说,“你如果再这样说话,我一定会向你们公司举报你。还有,我们在六里路下,超出那个站,你也试试。”
“你们两个是捣乱分子吗?”售票员像要打人似的,把手伸向孙小雅。
孙小雅身后的林瑞立刻将售票员的手一挡,只听见售票员尖叫了一声,喊叫说,“哎呀,我的胳膊……”
司机听见售票员的喊叫声,立刻把车停下来,并且跳出驾驶座位,挤进人群,大声喊,“捣乱分子在哪?”
车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孙小雅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后的林瑞一边用手把众人豁开,一边拉着她出了车厢。售票员和司机紧撵着跳下车来,要揪住他们。
两个人跑得像兔子一样,一溜烟就把追他们地两人丢远了。
他们在人行道上慢慢走着……
“你没受伤吧?”
她笑着说,“没受伤,只是受了点气。”她问他,“现在都不知道到什么地方了?”
“应该快到六里路口了。”
“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到?”
“那我们坐出租车过去吧?”
她立刻爽快地说,“好!”
打车去游乐园。到了的时候,林瑞并没有先带她进去,他说先要吃饱了,才会有精力玩。
在游乐场附近,找了一家最好的餐厅。
林瑞让她坐着,自己忙前忙后的吩咐服务员。
小雅今天像个乖巧的孩子坐在那儿,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忙碌着的林瑞。她感到自己全身有点热。她也第一次这么安心坐在餐厅里,看一个男人为她花钱买饭买菜。她长这么大以后,很少有这样,如此轻松,又如此踏实的感觉,就像小时候,依偎在妈妈怀里或者伏在爸爸肩膀上一样……
饭菜备齐以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林瑞举起酒杯,微笑着轻声说,“以茶代酒,祝贺,我们能再次遇见对方。”
小雅无言地把她的杯子在林瑞的杯子上轻轻一碰,视线就有点模糊了……
两个人不像过去那样,一见面就有很多说不完的话。现在,他们都默默碰杯,吃菜,很少开口说话。
吃完饭,林瑞就真的带她去了游乐园。
游乐园里面有很多好玩的游乐项目。他们一一去玩,捞鱼的蠢游戏,胆战心惊的云霄飞车,互相追逐却一直存在着距离的旋转木马,还去探险恐怖与神秘合二为一的鬼屋。但是,孙小雅唯独对摩天轮最感兴趣。她知道,这又是一个传说惹得祸!
这个传说是这样的……
传说摩天轮的每个盒子里都装满了幸福
当我们仰望摩天轮的时候
就是在仰望幸福
幸福有多高
摩天轮就有多高
当我们渴望得到幸福但幸福又迟迟没有到来的时候
试着坐上摩天轮等待它慢慢升高
直到最顶端
俯视所看到的一切
其实我们所要的幸福很简单
从那里往下看
人都很渺小
我相信
世界虽大
但总有属于我们简单的幸福
所以
当我们感到不幸福的时候
试着去坐摩天轮
等待着所谓的幸福高度
他们说
眺望摩天轮的人都是在眺望幸福
今天,她终于坐上了摩天轮,而且是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她紧张的看下面,街道,房屋和人的比例都已经缩小,像小人国似的。
林瑞终于开口说,“你听过摩天轮的传说吗?”
“啊?”她回个神看他,心想,他说的摩天轮的传说是跟自己听到的那个一样吗?
“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终会以分手告终,但当摩天轮达到最高点时,如果与恋人亲吻,就会永远一直走下去,所以……”
“所以……什么?”
他微微闭着眼睛,把唇凑到了她的嘴上,是蜻蜓点水般,一吻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