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过后,北风早已吹裂大地,冰雪封闭道路。五福镇引来了客旅商贾最少之时,除了四条通往官道的大街,其他街巷大雪深有数尺。
这样的寒冷天气,风莫邪总算是可以不用去摆摊了,而周平老人时常指点他的炼气之法。闲暇之时在院子中利用磨粮的小石盘背在身上,强筋炼骨。
冬天,白昼本来就短,天黑的特别快,此刻黄昏时分,林原中白雪皑皑,低矮的灌木丛都被掩盖了,一望过去都是白茫茫一片。
风莫邪腰间扣着短剑,添了一件廉价的毛皮衣衫,还是可以看出那里面灰杉洗得发白且补衲数初。整个身体伏在树干的后面,而身旁有具油光泛亮的竹皮背荚。
突然见他双目大睁,但身躯动也不动的缓慢移动双手,拿出了一把闲暇时间做的三叉弹弓,并且已缓缓搭上一粒指大圆石,拉张有半臂之距。
“咻……”
倏听一声破空之声疾响,弹弓上的圆石已疾劲射入右方荒草丛内,霎时只见草丛骤然抖动随及静止,而此时风莫邪的面上,已浮显出令人心舒的柔和笑颜,自语道:“哈!”
今日的两餐算是有着落了。
笑语中身躯一斜双足猛蹬,已然贴地疾窜入雪堆遮盖的草丛内,接而已手提着一只足有三四斤重的大灰兔双耳,钻了出来放到了那竹皮背荚里面,抖落了身上的余雪。
寒风小了许多,风莫邪背上竹皮背荚后,又开始向前移动过去。正当他移动到百丈开外的树下时,脚下被什么东西重重阻挡了。
抬头下看的风莫邪才知道冰冷的雪地里躺着一个人,一个蓬头垢面,粗衣麻布的人。
风莫邪立即将人翻了过来,用手试了试那人的鼻口,发现还有些微弱的气息,急忙背上了竹皮背荚,立即返回五福镇。
周平也被风莫邪急冲回来而感到惊讶,但看到背后的人,连忙将其平放在里屋榻上,翻开褴褛的衣衫,用双手搓动那人的全身,反复在前胸与后背推按,直到躺着的人口中呻吟,吐出了鲜血才停止了动作。
风莫邪将一碗药色浓而墨黑的疗伤茶端了进来,而周平扶起那人撬开舌官,将药灌了下去,并盖好棉被,两人轻脚出去了。
梦里最是离人恨。
“朱鬼虎,我和你斗了一辈子,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说输。”说话的是一个妇人,有纱巾遮面,但面容轮廓姣好。
“哼,臭婆娘,你以为我会输给你。”
争吵的是两个人是让人恐惧的“鬼虎双煞”,两人好赌且赌博的内容让人匪夷所思,若说是大街上看到两人,大多数人是闻风而逃。若是被他二人看中,那么此路人的项上人头有可能成为二人赌资。
“这次,我跟你赌谁更狠。”妇人狠狠的说,眼睛里带着得意之色。
“怎么比?”男子的眼中充满了不屑。
“喏,就是这个孩子。我们赌他,如何?”这时男人才发现妇人身后他一直忽略的男孩,十三四岁模样,浑身上下却找不到一丝孩子气,仿佛他们两人的谈话恍若未闻。
“你,你怎么把他带来了?”男人眼中带着几分不悦。
“我赌的就是他,当然得把他带来了。”妇人的话语透露出放肆的笑意。
“你。。。。。。就算当年你不是自愿嫁我,也与我斗了这么多年,何况你十年未曾照料他。再怎么说,你也是他的母亲。”男人似乎不忍,言语有些心软。
“我跟你赌,看谁能够放着他不管,让他自生自灭。如果你输了,当着名动天下的人面前向我认输,而我也会休了你。当然不赌的话你也会输。”妇人的话很细柔,可出口的言语却听的不寒而栗。
“我。。。。。。我跟你赌。”男人说完就转身离去。
原地剩下那个孩子,冷漠,冰寒,死板的脸上未曾出现其他表情。
之后他从踏云镇一路向西,流浪过来,将名字改成无情。
当无情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这间屋子布置得相当简洁素净,屋子的主人定是个不拘小节,性情高尚的人。
无情也不多想,只是缓缓坐起,随机感到浑身酸软无力,显见新伤未愈,不过他仍是勉力下床,游目四顾,发现窗户半启的缝隙中,他可以瞥见门外是一排低矮的院子,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等到风莫邪走进里屋时,瞧见无情下了床,连忙喊了一声:“爷爷,那少年醒过来了。”
“恩,爷爷拿疗伤茶进来,然后你让他服下。”声音苍老但十分慈祥,令无情有些安详的感觉。
“你已经昏迷了一天,先喝下这碗药吧,伤会好的更快一些。”
至此,无情才看清楚递药碗的脸,眼前之人朗目疏眉,年龄与自己相若,但脸上有一股温文尔雅之色,虽然衣服上的补衲显示出家并不丰厚,比之自己的蓬头垢面,犹如公子与走卒之别。
然后无情并没有自渐形秽,他根本不在意,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碗药。
风莫邪见他一言不发地呆望着那碗药茶出神,并无伸手接之意似是对自己颇为防范,遂道:“别怕。我叫风莫邪,是我从雪野外救你回来的,那时你正好昏倒在树下。”
就在此时,周平进来了看见无情这副神色,道:“你受伤非轻,加之风寒,喝了这碗药吧。无论多大的悲伤始终还是会过去的,你还是要活下去,待伤势好了再做打算。”
昏黄的夕阳映照着周平的后背,只见他一身灰白素衣,一目已瞎,面容看似狰狞,但流露出慈祥和蔼的神色,神情暖人,又有一副饱历无限沧桑。
无情随即为之神夺。周平意外发觉,这孩子的眼中除了冷意外,还带着无限的哀伤,那是一种无法言喻,深入骨髓的哀伤。
而风莫邪同样发现了,因为同病相怜。
无情把药接过后便将之一口喝尽,并未因药苦而动容,过去的十年,他已喝过不少苦,何惧再喝一碗。
周平继而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无情。请问老爷爷高姓大名?”对于两人是救命恩人,无情开口道。
“老夫名叫周平,同你年龄相若的叫风莫邪,其实他也是我从野外偶遇救回,然后作了老夫孙子。所以你大可放心在此安心住下养伤。”周平笑着道。
无情一愕,转头看了看风莫邪一眼,轻轻点头,他不点头也不行,他已无选择的余地。
无情其实并不想寄人篱下,可惜天地虽大,一个明明有着亲生父母,但如孤雏,毫无立锥之地。
这对爷孙俩对他非常不错,老人除了每天早晨黄昏打打拳之类,一般都是在榻上闭目休息。而那风莫邪的少年同样言语不多。加上无情三人,同样都是闷葫芦。
风莫邪平日里喂饲雏鸡,打扫小居,背着个磨盘在院子中从慢走到小跑,最后回到那个西边房间盘腿闭目。
有一天,无情曾见他闲极无聊地弹奏弦琴。琴音益显萧索,更添苍凉,宛如倾诉着往事,无尽惨痛的回忆,简直令人痛不欲生。
年龄相若的同龄人,竟有如此深的无奈苍凉?这才改变了无情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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