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戟的行动更见迟缓,生机就在眼前,但黎言犹豫了。
她真能就这样抛开一切,一走了之吗?
没有思忖的时间了,电光火石之间便做下了决定,去他的能走一个是一个吧!她不再迟疑,调头回返。
长戟依旧追在身后,但没有了早先的威胁。黎言收回了剑上的一部分阴煞,只留下很小一部分包裹住剑身,以防长剑断裂。
这些阴煞对她来说极为重要,这些年来的炼化,这些阴煞已经和她相溶在一起了,这种溶合是相互妥协的结果,阴煞被驯服的前提是她放弃了培育肉身中的阳火之气,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全的人了,而这样所造成的结果就是阴煞之气成为了和精血一样支撑着她性命的存在。
阴煞霸道邪佞,又有吞噬、污浊的能力,黎言修为极低,但能一再挑战比她修为高上许多的高手,靠的就是自身阴气、阴煞的特质。
她的阴煞来自于外界,能猜到日后她修为增长到一定程度后,就能由自身化出阴煞,但现在还不行,所以体内的阴煞用掉一点便少一点,而用光了之后的结果用大脚趾也能猜出来。是以阴煞虽然厉害,但她先前几乎没有研究过要如何使用,再加上逼出阴煞需要时间,以至于当初在丰朴城外面临生死关头时手足无措,险些就丢了性命。
方才为了污秽长戟她已经用去了一部分阴煞,剩下的能不动用就不动用,就算要用,也要放到最紧要的关头来用!
她沿原路奔回,发现原先对阵之处已经没有人了,四周一片凌乱,全是打斗的痕迹,但却偏偏无法从其中分辨他们到底去了哪个方向。
黎言懊恼,上一次是这样,这一次怎么又是这样?
就在此时,一阵剧烈的元气波动从东面传来,一蓬碧绿火焰冲天而起,在空中化作一只巨大的青鸟,清鸣之声响彻九霄。那鸣声虽清脆悦耳,但却震得人气血翻腾。青鸟俯冲而下,紧接着一股狂风自东面掠来。
黎言不再耽搁,向东方飞纵而去。
狂风来势凶猛,所过之处皆被夷为平地,黎言周身被风刃划出无数伤口,血珠随着风势飞向她的身后。她没有运功护体,方才对敌时对方那一招已经伤了她的内腑和经脉,现在的行动全凭着一口不泄的真炁和坚韧的意志,她所能动用的真元已经很有限了,决不能浪费在此处。
狂风凛冽,但她的速度没有丝毫的减慢,她内心里只盼着方霁峰能再坚持一下。本命真火是何等重要之物,竟然放出本命真火来对敌,可想此时方霁峰的处境有多么艰险。真火一出,方霁峰怕是再没有依仗,只能任人宰割了。想到此处,她疾驰的速度又増了三分,生怕去晚一步。
黎言赶到之时,远远就看到方霁峰跌坐在地,佝偻着腰背,剧烈地喘息着,应该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直手撑着地,另一支手却角度不自然地扭曲着,怕是已经折了!
敌人立于方霁峰数十尺开外,黎言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点距离对于修行人来说只需一个跨步便能到达。但有些奇怪的是,那人微垂着头颅,安静地站在那里,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再仔细看,她惊讶地发现那人身上竟然有被烧灼过的痕迹,四周围也是一片焦黑,联想到方才的青鸾命火,她不由得惊讶方霁峰的本命真火竟然有如此威力。
这是黎言误会了,方才那一击并不完全是方霁峰本命真火的威力,其实是方霁峰的师父在他识海之中的留招,让他用来救命的,借命火为依托而已。方霁峰的师父早已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了,留下的这一招虽然没有其师亲临的威力,但也有金丹期之上的威能,自然能伤了同样是金丹期修为的武令主。
这周围没有见到朱尘岁华的身影,应该是已经脱身了。
这时她眼角突然一跳,渺冥之中感到元气微微异动,她的身体比头脑更快,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挡在了方霁峰前面。她眼前一花,不见对方动作,但人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面色惊惧,但手上的长剑已经送了出去!
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举重若轻地拈住了剑身,不见用力,但长剑却再无法前进分毫!
黎言叹了口气,随即,一道黑色剑气自剑尖延展而出,无声无息地透入对方身体之中。与此同时,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武令主低头看了看透体而入的阴煞,低笑一声,笑声渐渐变大,狂放不羁!兀的,笑声一止,一道浩瀚的气劲自他体内爆发而出!
早已布满裂痕的长剑寸寸断裂!
一股澎湃巨力将黎言撞飞,在那一瞬间,她震惊地看到原本侵入对方体内的阴煞竟然又被对方轻松地逼出了体外,在隐约的嘶叫声中,那一团精纯的阴煞竟然瞬间被化消得无影无踪!
黎言被狠狠地甩到了地上,胸骨塌陷,内腑离位,口中喷出鲜血!
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吧?她心中苦笑,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境界的差异竟然犹如一天一地。前几日还在说不想死呢,这次只怕不能不死了。
武令主没有立刻上前,伸出手臂,寒芒一闪,那柄长戟又回到了他的手中,长戟上缭绕的一层阴煞也同样被化消掉了。
他举起长戟,对准黎言。
“住手!”方霁峰嘶哑着声音喊道:“东西我还给你,你放她一条生路!”
武令主冰冷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改变,“杀了你们,东西我自然就到手了,我又何必与你谈条件。”话音未落,长戟已经出手!
就在此时,一柄飞剑突然挡在黎言身前,“铛”的一声架住了长戟!长戟竟然被震飞了,而飞剑又欺上前去与那长戟斗做一团!
与此同时,一条挺拔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武令主身前,一掌印向武令主的膻中大穴。
武令主身形不动,抬掌迎上。
两强相遇,气浪翻飞。待到烟尘落尽,两人已经各退数十步。此番交手看似不分上下,来者却是唇角挂有血丝,而武令主的面孔依然隐藏在布巾之下难以分辨他此时的状况。
“又是你。”武令主看着来人,一眯眼睛,战意浓烈。
“是你!?”黎言也惊讶地认出来人,竟然是在丰朴城外与她有一面之缘的那个青年男子。她又看向那柄飞剑,不知怎的,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看到眼前这人,季少棠已经可以肯定身后少女的身份了,他松了口气,背对着她唤了一声:“黎言。”
那种假装冷静,又有点装腔作势的语调,她实在太熟悉了!狂喜从心头浮上,她惊讶道:“汤、汤儿!?”
“想要叙旧,可以落了黄泉再叙!”武令主伸手,长戟回归,身形微动,戟刃已至季少棠胸前!
季少棠手执飞剑,后发先至,巧妙地卡在长戟头部的刺与横刃之间,顺势一转。
重逢的欣喜没有让黎言失去理智,汤儿结丹时间最多也不过百年,看方才与那人比拼的那一掌,明显是落了下风。就算进入金丹期后,能够借助天地元气,自身气力绵长,但依然受到修为高低的限制。
汤儿如果单身一人,或许与对方有一拼之力,但现在他肯定要顾及自己,那么她和方霁峰就成了汤儿的拖累,这样下去早晚也是一个败字。
她想助汤儿一臂之力,可也无能为力,她的身体内已经疼痛到麻木了。自家事自己知,她真元散乱,是即将散功的征兆,再加上脏腑离位,就算是拖过这一阵,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两说,她不能让汤儿因为她而陷入险境!
就在她急于找出解决之道时,又一条身影突然出现,先是一把捞起方霁峰,继而将她背到背上,随着高喊一声:“道兄珍重!”便脚下生风,几个鱼跃闪出战圈之外。
“朱尘道兄,你怎会回来!?”方霁峰惊讶道。
朱尘摇头晃脑道:“方才这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以我这等侠义心肠又怎能坐视不理。”
黎言却是在担心汤儿,频频回头,“朱尘道兄,我……”
朱尘道:“你不用多言,那等层次的比斗已非是我等可以涉入了。我知你与那位道兄相识,但你留下只会拖累那位道兄。那人修为恐怕已是金丹中期,老实讲,方才若非是为了寻个脱身之机,我也绝不会起动手的念头。”
黎言一愣,脑中顿时一片清明,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汤儿的出现牵制住对方,朱尘才能有机会带他们离开,而他们离开汤儿也少了拖累,可战可走。
她回头望去,只见烟尘滚滚,却已见不到汤儿的身影。金丹初期对上金丹中期……希望他能全身而退。她在心里默默祈求,看在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的份上,求老天爷爷帮她一次,让汤儿平安无事。
黎言受伤过重,意识渐渐有些迷离,也不知朱尘带着他们走了多远,最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你两人真是太沉了。”朱尘打趣道。他让方霁峰倚着一棵树坐下,又小心翼翼地把黎言放到一块干燥之处,然后有些拿不准主意地问:“接下来我们该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