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仙家曰炼,禅机曰寂,槁木拓藤长息。中原军马总驱驰,一线断,宴然安边。香闺艳女,非凡才色,未许将军为匹。一朝参透本来因,道体至终天无极。
右调《鹊桥仙》
说那平远侯献蛟,祖上原系外国,高祖时投顺中华,世为边将。先前哲宗初年,北兵南猎,召入京师,做个总兵之职。因他为人忠直,韬略熟娴,天建奇功,圣人封他为平远侯,那平远侯止有一子,生下的时节,婰上有一片青疵记,就名他为黑婰。后来见黑婰两字不好看,就改为赫腾,取赫然腾达之意。那献赫腾幼习武韬,不知文墨,十六岁时就身长一丈,腰大十围,弓马熟娴,膂力出众;今已十八岁了,身体异常伟大,食量可比数人,真正是将门之子。有一匹好马,名曰玉耳(犭巴)(犭巴)。那(犭巴)(犭巴)长有丈六,高有丈三,赫腾骑了上去,也把那马腹压到着地。若是坐轿,寻常轿儿也装不下他的,他另制一乘驼骨大轿,必要八个健卒方才扛得起,柏木轿杠也折了几根。身躯如许,那囗裆里面的这件东西也是忖度得出的了。他十六岁时,圣上命阁老李公与他联姻。李公止有一女,未曾字人,不敢违旨,就许了他,也不知他如此放样的身材,他就要做亲,父亲献蛟闻知李小姐年方十四,娇怯怯的,不堪承受、故迟了两年。那献赫腾一时不得成亲,把那军卒之妻时常弄杀了几个。今年已一十八岁,朝廷拜他为都督之职。他于初冬光景,择了吉日,必要与李小姐成亲。那献蛟登时发下舡只,点起军士八百名,一路军中鼓吹,即到苏州迎婚,有诗为证。诗曰:
嫣然风韵自凝香,帝作良媒枉断肠。
风雨催花尽飘落,来朝莺语泣红妆。
再说李小姐,名素,字素芳。他因有夙根,原是禅僧出世,现此美人身说法。十岁时文墨津通,说什么班姬谢女,也自可言迈唐人;诗词歌赋,比吴媛姝更觉高古。美貌虽则两般,然各有妙处,比较起来,不相上下。自十四岁错配了对头,他外面虽则喜欢,心中却有无穷愁恨,故有辞世之想。虽不去亲拜禅师,却把那临济曹洞传下来的铭录,并那些公案,细细静参,默坐一室,日夕焚修,丫环也不许放他进门,窗洞里进了两餐,终日在内看经念佛。
到了十月十五,忽然出了绣房,仰观明月,见了星月皎洁,忽然一个火星当头坠下,声如雷震,他顿然大悟,口里咄啐一声,念偈四名,道:
情本业根,才为愁使。
扯断线根,情空业止。
偈毕,即把那平日做的诗词歌赋,尽行焚化。那李小姐自从悟道之后,居止自异昔时。终日梦香跃坐,煮茗诵书。到了吉期,预先知道献家要来娶亲,是日香汤沐浴,换了素布衣服,拜别母亲道:“孩儿奉事母亲一十六年,如今夙缘已断,今日就要水别了。”廖氏夫人道:“我儿好时好日,何出此不吉之言?即使远嫁他方,少不得有相会之日。就是错配对头,也是前生业障,不可执滞,致生短见。”小姐道:“孩儿并非为此,母亲也不必悲伤。孩儿因心厌尘寰,性喜禅寂,要回首西去了。”夫人道:“这是再使不得的!我儿切不可如此,教我作娘的靠着何人?”小姐道:“母亲请宽心,这是数该如此,孩儿也作不得主的。”夫人恐小姐短见,寸步不离,同坐香房之内。只听见外边鼓乐喧阗,迎娶新人的已在中堂了。丫头进房报禀夫人,夫人惊喜交集,随吩咐管家出去接待来人,又叫丫头陪伴了小姐,自己出房去料理一应送嫁之事。夫人才出房,小姐即去抄膝坐了,瞑然合眼。丫头只道小姐睡去,不在心上,呆呆的也坐在小姐身边。只听见堂中笙箫鼓乐,宾相念动上轿诗句,催请再三。夫人仍走到房中,催促女儿上轿,只见安然不动,仔细一摸,已是冰冷无气的了。夫人哭倒在地,半日苏醒转来。迎亲众人,也晓得小姐坐化去了,多挤进去观看。只见玉色如生,春容不改。众人叹息而去,报知献家。这里请僧入殓。有诗为证:
尽道婚姻是夙缘,不知冤债苦相缠。
相思总是前生业,断却情肠离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