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不愧是族长夫人,历练了几年,说的话可谓是滴水不漏。而且一来就把这事给挑出来,也省得一会难得出门的关氏找理由先走了。
关氏微微一笑:“弟妹真是太客气,只是老太太生辰在即,我怎么能在这时候从你这里带人走?虽说是暂时闲着了,可那会人多事杂,少不得还是离不了他们的。”
“也不说就让她们跟着你走,只不过是先让姐姐认识一下,等这边事情过了,就让她们过去服伺姐姐去。”说着拍了拍手,那沉重的猩红毛毡掀了开来,一个媳妇子带着一溜四个齐斩斩差不多高矮的丫鬟走了进来,蒋氏指着她们一个个道:“这个叫绿萼,那个叫青梅,这个叫春花,那个叫秋月。”
月荣凝神一打量,见她们虽说没有十分标致,可也个个眉目清明,妆扮朴素,举止端庄,一看就是些伶俐能干人儿。
这样的人都能闲置出来没地方用,谁信啊?!
那几人都是事先吩咐好了的,听得主母点名,对着关氏纳头便拜。后者只得着虚扶了一把,淡淡地道:“弟妹一片好意,我要是一再推辞,岂不是寒了大家的心?你们也都起来吧,三太太既把你们都赏给了我,虽说我那边如今大不如前了,可一口饭还是有得你们吃的。”
三房一开了头,底下曾氏也立即道:“三弟妹倒是动作快,原本大家是过来商量老太太生辰的,你倒好,还忙着送人情去了。既这样,干脆大家都凑到一起吧,也省得一个个地送,姐姐还得分批调教。大哥在时,我们这些做弟弟的都多蒙他照拂,如今总算有机会可以还报一二,少不得我就是自己不用,也要给姐姐送几个得用的人手过去的。”
说着竟不由分说,念了几个名字,直管让自己的妈妈去屋里喊人来,四房的焦氏也说要送两个来,都是厨艺上精通的,过来打打下手最是好。这关氏收了一,再不好推二,横竖她们打定了主意,这人情是推不得的,就半推半就地应下了。只月荣见人来了,装作好奇的样子,一个一个去问她们平时是做什么职司的,问罢回过头来对着曾氏道:“二婶真是好周到,送来的都是会些文墨的,这下家里的账目倒是有人腾了。”“说到这里难为情一笑,”婶婶们是不知道,母亲这几日叫我管账,可把我头疼得……只不过这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二婶婶虽说是帮了侄女儿一个大忙,可我脸皮厚,还得再向婶娘讨个不情之情。”
曾氏尚未来得及说话,蒋氏即笑道:“小丫头年纪轻轻倒就知道讨人情了,你且说说,你二婶婶最是大方慷慨,一说她准准的。”
“既如此,侄女儿先谢过婶婶啦。”月荣甜甜笑道,“我看大婶婶送来的人,个个手指如玉,光滑无茧,想来也是少做针线的,二婶送来的,我刚刚问过了,于针线事上也是麻麻虎虎,三婶已是送给我家四个了,多的我也不好意思同她讨,四婶家里人口多,事情杂,我也不好同她多要,所以这人情也只得向二婶你来讨,还望二婶可怜可怜侄女儿,赏我一个针线上的人,眼看着这春天就要来了,也好给我赶两件春装出来穿。”
月荣话一落,关氏即斥道:“就你嘴巴多,好吃穿,天天心心念念就是没衣服穿,不就是穿些旧衣衫么?还委屈你啦?”说着看向曾氏,“你且莫理她,她就是给我惯的,什么轻重都不知道了!”
曾氏只经前些杜诜丧仪一事,就知道这杜家的十姑娘非是表面那般看着好相与的,还道她是要跟自己讨什么人情,听说只是要个针线上人,忙道:“年轻的小姑娘家,有哪个是不爱俏的?莫说是一个针线上人,就是两个三个也使得,不是我夸口,我房里那几个的针线活,放眼整个庄子,还没有人能比得上。正好,他们这两天也在赶春装,荣姐儿自己去挑着看,觉着哪个好,就挑哪个去。”
月荣一听,正中下怀,期期艾艾地望着关氏,可怜巴巴地喊道:“母亲~~”
关氏还待再说什么,蒋氏等已齐着帮忙说好话,只得望向曾氏叹道:“既这样,少不得烦弟妹割爱了,也不说是送给我,只管叫个去教教我那边人就好了,当初留人的时候,因着决定得急忙,也完全没往这上面考虑。”
都说雪中送碳才显可贵,曾氏正愁着自己勉强塞人过去关氏也不见得喜欢,如今是她们自己伸手讨的,哪有不同意的理?当即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就让刚刚过来的四个丫头,陪着月荣挑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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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圆满解决,月荣带着老钱的女儿钱香过来给曾氏和关氏都分别磕了头,蒋氏怕她不耐烦听她们商量老太太生辰的排场,就大手一挥,随手指了绿萼送她过去滴翠亭和几个姐儿一起玩耍。
月荣其实一点也不耐烦去应酬她那些好装模作样的堂姐妹们,因着前段时间的利益之争,加上含香居“闹鬼”的事在庄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这些姑娘们看见她,直如看见某种深度带菌的瘟疫!除了月芳偶尔还同她讲两句话,其他人看到她,恨不得捏鼻蒙眼的,什么怪姿势难听话都有。只不过她就是性子怪,按她的人生哲学就是,你越嫌我如****,我越要让你臭一臭。
所以蒋氏那样说,月荣也就怀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些事做去逗弄逗弄她们的坏心思,无可无不可地跟着前往了。
而这滴翠亭,是荷香居最是消夏解暑赏景观花的所在,四面俱是游廊曲桥,盖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镂隔子,此时虽已立春,可并未放暖,所以上面糊着一层纱蔓用以挡风。水边柳树成林,虽还未到抽枝发芽的时节,但岸边穿插种着的迎春花开得正盛,金花一片,盛景非常,月荣一路行来,不觉有几分分花指柳的错觉。暗道到底是照料得勤快仔细,三叔家的院子硬比自家的要多了几分浓滟之色来。
还未到近前,老远便听到亭内笑语一片,待跨进去一看,不觉眼前一亮,但觉这室内春光,尤比外面更甚。只见两个石桌并旁边栏杆旁,或坐或站着约有十余个姑娘家,一个个打扮得桃羞柳让,燕妒莺惭,观着艳景怡人,闻着,唔,香味……太刺鼻了些!
月荣拿帕子在鼻下扇了扇,心下暗地咋舌,这春寒料峭的,穿这样,一个两个不嫌冷得慌吗?相比之下,不由大惭,自己这身实在是太普通太给人鸡立鹤群之感了!只是这时节,她们打扮得这样齐斩斩地出现,甚至连平素轻易万难见到的庶姐妹也出来了,所为就是看看花?
如同往常一样,月荣的出现引起了亭内短暂的安静,但很快的,又是该干什么接着干什么去。绿萼并未出声给她通传,见此情景只是沉默地行了个礼就退下了。月荣也无所谓,关氏给她下的死命令是,自己万不可先失礼于人。因此打量着自己在这里面算是年纪偏小的,她微笑着敛衽一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姐姐们真是好兴致,月荣见过列位姐姐。”
没人回应,偏是连月芳也站在最里面的栏杆旁,正同另一个同族姐妹在说着话,像是完全不知道她过来了一样。
拍拍衣袖,自己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