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才除服,今日一个两个就过来请了,他们动作倒是快得很!怕请人过去参详是假,借着这事做别的才是真的吧?
月荣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笑着回了个礼,惊呼道:“三叔祖母这就六十岁了么?倒是看不出,我瞧着恁年轻,还以为她是祖母当得早,五十都不还不到呢。”而后又欢欢喜喜的,“那是得好生庆祝庆祝。”
一副小女孩格外贪热闹的模样,看得碧梧一阵恶寒。她是老实人,心头有话忍不得,待刘妈带人走远了,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姐你说这话也不嫌人家听了觉着你假么?三老太太虽说是保养得好,但怎么看怎么看,也不止是五十不到吧?”
月荣理直气壮地回说:“何止是五十不到,简直就是六十好几了,所以她说老太太满六十,我才那么吃惊的呀!”言罢拍了拍碧梧粉嫩粉嫩的脸,笑着道,“姐姐你不懂,但凡是女人,哪怕明明已经老得看不得了,也是欢喜人家说还是半老徐娘的。”
偷着装了几年青哥儿,这会倒学男人耍起流氓来了,碧梧再忍不住,啐了她一口:“姑娘也不过才十岁,怎说得你就好像有多了解似的?”
月荣暗暗得意,心道那当然了,想当年,她还知道女人的年龄还是个问不得的秘密呢,一过三十岁,就巴不得是倒着活回去。她不了解谁了解?
只是这话没法同碧梧解释,月荣嘻嘻一笑,上前挽了她的胳膊道:“哎呀,姐姐就是喜欢教训人,明明是青春年华的好时候,偏装做老气横秋的样子,不可爱呀不可爱。”
生生把碧梧气了一遭,待要甩开她的手,对方又牛皮糖似的粘过来,就那样打打闹闹地进了厨房。待二人收拾了几碟子花生瓜果过去,刘妈已经将人送走了,房里头只听得麦老太太在啐道:“她倒是道自己生得好,有吃有穿还儿孙满堂!若非背后有个阴狠毒辣的庶生子在,就凭老三那性子,恨不得有什么好处都往自己锅里扒,能坐上族长那位置?她还道这两儿子有多可靠,真是笑死人了,当年整死人家的亲生母亲,这回儿还要他来扮孝子贤孙,我倒是等着呢,看看她以后有什么好日子过!还做六十生辰,我呸!”
这话虽是事实,可三房老太太怎么说也比她二人居长,如此背后公然非议,已经算是很过份了。月荣怕母亲不好应对,忙移前了一步,果然关氏看见帘子外面人影一闪,就避过了老太太的话头,笑着骂道:“来了就进来吧,偏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面偷听!”
月荣这才掀了帘子进去,一边奉上果碟一边笑道:“还不是母亲将我训怕了,一听到好似老太太发脾气,就不敢进来了。”
麦氏哎哟一声道:“我可不敢骂姑奶奶你,你是大侄媳妇心尖尖上的人,谁舍得呀?”
月荣闻言滚进关氏怀里,笑着问:“母亲,老太太这话可说的是真的么?”
“是蒸,蒸包子的蒸!这大年纪了还撒娇,也不嫌丢人。”
三人又说笑了会,关氏方才起身,着陶妈给她另寻套稍亮眼些的衣服换了,同麦老太太说:“我看五婶你也不大喜欢上她那去,且先在这坐一会,我和荣丫头到那边看看,少倾也就回来了。”
避而不接她先前的话,麦氏不由气道:“就你会做好人,我要是想一个儿坐着,还用得着上你这来?你这去是去,可有件事我也要提醒你,你这屋里人手少,小心人家硬给你塞几个钉子放进来。你还别不把这事当回事,别忘了你家还有两个儿子呢,荣姐儿又还年纪少,若是尽给你送些狐媚子,我看后头还有得你哭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关氏再不能不说些什么,不由哭笑不得地道:“多谢五婶提醒,大侄媳妇虽说别的本事没有,可但凡有我在一天,这家宅不宁一事,是不可能出现的。”
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也是变相提醒麦老太太,自己也并非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一时倒把麦氏堵得无话可讲,可又不甘心,拉着她的手再道:“大侄媳妇怎么说也曾经是二品的诰命夫人,这些事哪用得着我老太婆替你操心?只不过,所谓明枪易躲,暗箭总是难防,你要是想省些心,不如就让我老婆子替你去挡一挡,横竖我就是一个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五婶婶真是菩萨心肠。”关氏立即打断她的喋喋不休,似笑非笑地拍了拍她的手:“不过这事就不麻烦你了,你且先坐着,要是嫌无聊啊,我让凤卿把素馨丫头叫过来陪你,这丫头最近鼓捣什么双面绣,闻说五婶婶女红可是杜家一绝,双面绣最早还是源自你的针法,少不得也让我家的丫头们都学上两招。”
麦老太太闻言忙不迭地摆手:“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我已老了,哪还指教得了人?既然这样,我也不耐烦去陪那老太婆打太极,还是先家去休息着,等你有空,我再过来寻你说话。”
话一落音,趿着鞋子就走了,害得月荣想要她带些点心回去都没来得及。景仰了一下她拄着拐杖跑路的英姿,回过头来怀疑地问:“老太太真是女红很厉害么?”
那架式,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啊。
“哪里。”关氏微微一笑,“老太太虽是官家小姐,却因母亲早逝,要管家理事而于女红一事上颇为薄弱。只是她年轻的时候不肯服输,嫁过来后寻了个师傅进来苦学了三年,可据说是手指都扎破了,绣工水平,仍是停在只能独立完成一个小荷包的水平上。不过倒是听说她自个发明了一种绝技,那绣出来的荷包,内外花样皆是一色,倒有些类似于双面绣。此后双面绣在成安流行,有人还道是谁谁偷学了老太太的本事出去了,一时她的绣技给说得是成安无双。”
月荣叹道:“只能绣个荷包,却能独辟蹊径,这老太太倒也是个人才……只是,她听见你说让她教素馨双面绣,又跑那么快做什么?”
关氏哂笑:“自然是有她的道理!”见月荣抬头仍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敲了敲她的头,道,“没事你去琢磨这些做什么?不如拿着这精力,好好想一想,你三叔祖母生辰,我们家送什么礼物才好。还有啊,这人肯定是会送几个来的,如何归置,不若你先替我想个头绪出来?”
月荣想到这里就叹了一口气,虽然人手是大大的不够用,可是,如果人手够用换来的是被人监视的下场,那她倒是宁愿有事自己上好了:“要知道,清闲诚可贵,可自由更重要。既然母亲也头痛,为何先前不干脆同意了老太太的办法,由得她去一顿搅和?”
关氏轻轻拍了她一下头:“就你想得简单,你以为她就是安了什么好心?她呀,是巴不得这杜家庄的水越搅越浑!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你三叔祖母为什么定要安排个人在边上守着她,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脱,并且拘着她不许出庄了,就她那张嘴呀,啧啧,真要是出去宣扬了,咱们杜家庄的女孩儿,都不用好生清白做人了。”
月荣很不解:“母亲这话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