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跟兰香其实肚里已埋了一肚子话想问人了,因此和刘妈一退出来,三人就进了旁边的抱厦,一人倒茶一人捶背伺候得殷殷勤勤的。
一个道:“我们还没到家的时候,可是发生了什么稀奇事情?妈妈也跟我们说一说,好跟着主子们都乐上一乐。”
一个道:“妈妈好人儿,我们不在,这些日子可辛苦你了,来,喝杯茶休息休息,让我们伺候伺候你,也好解解乏。”
刘妈这些日子恨不能被主人一个当两个用,忙得确实是脚不沾地的,好久没这么松快过了。闻说先点了点兰香的头,“什么叫乐上一乐?现下家里丧事才毕,还在大功期内,能有什么事可以乐一乐的?要搁以前,这话让主子们听见,可不就得揭掉你一层皮。”又指着素馨啧啧嘴,“你倒是嘴巴甜,也会说话,只是就这样灌些迷汤我老婆子就什么都说啦?若是主子们不允许讲的,便是你们哄破了天,我也不敢露一个字。”
说完,就捧着茶顾自喝了起来,也不看她们两个。
兰香是个不足十四岁的小姑娘,难免就嘴快了些,见刘妈说归说,表情仍是很轻松的样子,于是吐了吐舌头使了个鬼脸,乖乖站到她背后给捶起背来。倒是素馨,将刘妈的话稍微一品,就品出了几分不同:“妈妈就知道吓我们,我们胆子可小着呢,万一给吓着了,你也不怕奶奶往后就没人照顾?”而后又笑了一笑,道,“既然不能讲的自然就不要讲,那妈妈好歹也捡些能讲的告诉我们,让我们心里也好有个底,也省得两眼一抹黑,给主子们添麻烦。”
这话一说,刘妈立时在心里暗赞一声,难怪是大少奶奶面前的第一宠,硬是与别人不同些。于是那想再端端架子的心思也就淡了些,将手中茶盏放下,把两丫头都拢到碳火前,道:“原先都是耍弄你们的,今儿便是你们不来找我老婆子,太太也是吩咐要我去找你们的。不为别的,正如馨丫头说的那样,有些前事你们也得了解一二,省得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又是大奶奶最得用最信用的人,若是误信了外面人说的话,那就不好了。”顿了顿,望着两人的脸色就严肃了些,“刚才大奶奶的话想必你们也听到了吧?就是说这屋里闹鬼的事。”
兰香小脸一紧:“可是真的?”
刘妈噗哧一笑:“若是真的,你觉得太太会让大奶奶住进来?”
“那就是假的了。”兰香长舒了一口气,又好奇,“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记得下午帮奶奶铺床时,有个说是二房太太身边的丫头就过来找到我们,说是这房里头有古怪,大奶奶怀着身子,最好还是别住进来。”
刘妈冷哼:“哼,他们当然是巴不得这正院一直空下去,好让他们找理由再搬回来!那些人一个两个都没安好心,若是老爷泉下得知,他以前一心维护的同族兄弟,如今竟这般谋算咱们长房的产业,逼得太太和姑娘少爷们都快没落脚的地了,还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这些事情,路上的时候,郦氏就常跟她们提起,所以素馨跟兰香多少也知道一些。只是看刘妈骂着骂着就要哭起来的样子,明显是要歪题了,素馨不得不出声把她再拉回来:“妈妈且慢些伤心,这些事我们也听奶奶提到过的,她还说还不知道回来后要怎么跟叔叔们开口说呢,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都搬出去了。——可就是跟什么‘闹鬼’的事有关?”
“那可不是。”刘妈擦擦眼睛,脸上闪过一丝快慰,“这话说来就长了,也是太太的主意正,荣姑娘胆子大,这才敢使出这么一招的。”
原来郦氏因孕耽于路上,关氏又病倒之后,虽然是将管家权暂时交给了月荣,但她到底只有十岁,关氏又有心趁机历练她,便作出什么也不干涉她的模样,只悄悄嘱咐了陶妈,要暗中把月荣做的一切都禀给她听。
因此月荣的计划,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的,并且暗中将它补充的益发完整。这其中就包括,停灵报国寺的深意。报国寺的方丈圆明与老太爷有旧,关氏暗中给他写了封信,里面说了现下长房的遭遇并月荣的计划,恳求他给予帮助。
圆明出家之前,本也是一个地方官员,因在任职路上,路遇流匪而家破人亡,这才绝了红尘之心出家为僧。但他虽已是化外之人,骨子里终究还有几分热血,闻讯就把事情托给了常在外行走已挣得几分佛名的师弟圆明,由他带僧众亲来杜家庄替杜诜做道场。所以之后的替杜锦嫡长孙捉鬼看病,那不过是他和月荣联手耍的一个小花招,先是月荣借替关氏访新鲜紫苏叶之名,在外寻着一味能使身体无大碍却会让人精神亢奋的中药蟾酥,见机放在了孩子吃的汤菜里,孩子吃了那药,睡不好觉,自然就爱哭闹了。至于眼睛总往堂屋道场那边瞧,无非是觉听着那边敲打得热闹,孩子天性想去玩又讲不出,所以只好望着那边径直哭罢了。
圆明常在外行走,这些药跟这些小花招他见得多也使得熟,他在化纸的时候悄悄将另一味藏于袖中的安神药洒进碗里,孩子哭得累了,喝上这药,自然就很快熟睡了过去。只要睡得饱了,又远离吵嚷的环境,他还哭什么?自然病就全好了。
因此所谓的有小鬼逃脱之说,当然是无稽之谈,是为后来“杜诜”还魂所造势罢了。
而包氏及一众下人见到杜诜的“鬼魂”,不过就是道场里的一个与杜诜身量差不多稍微有些形似的僧人所扮。大半夜的,他披头散发又着了血衣,人家一看那样子就吓得屁滚尿流了,谁还管面前出现的是真杜诜还是假杜诜,长得像或是不太像?
兰香听到这里,拍了拍头道:“难怪下午的时候,就有人拐着弯地寻进来,问我们是不是原本就住在附近,只是因为家里办丧事怕冲着了肚子里的孩子才没有住回来。想来就是想确认,那扮鬼的是不是大少爷吧?”
刘妈问:“那你们没乱说吧?”
“妈妈真说笑了,这种事,我们还会乱说,自然是怎么回事就怎么说的。”
“那就好。”刘妈赞许的点点头。
素馨却是奇怪:“不过要大晚上的穿墙破户一下让好些个下人都撞见怕也不容易做到吧?莫不是那师傅会武功?否则就拿六奶奶原先住的那头来说,正院这边四处都是围墙,外间还有守夜的丫鬟婆子,那师傅便是飞,也得露出什么痕迹来的呀。”
陶氏笑说:“可不就是飞的?”关于这里面细节,却是不肯多讲,只嘱咐说,“反正你们知道这事就好了,省得让人家在耳朵边嘀咕多了,自己整日里疑神疑鬼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