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族人本是来跟着看热闹的,他是庶出,平素好吃懒做又胡作非为,没一个把他放在眼里的,在族里有人就似无人一个,向来入不得这些嫡子嫡孙们的眼,他也看不惯他们假仁假义的作派。见杜锦面色铁青,心里乐得不得了,唯恐天下不乱添柴送火地道:“就是就是,三叔公说得对极了,我看怕还是有人心虚,把大伯父家的东西偷梁换柱了还要来个杀人灭口,卢婆子已经疯了,这婆子可要看看好,省得一不小心就被人谋害了,那就可是大大不妙了。”
说罢,笑嘻嘻只管望着杜锦,那模样好似在说,我说的就是你就是你,生生把杜锦气了个倒仰。
德哥儿最先看不过眼去,他的脾气又是比他父亲的暴脾气有过之而无不及,罩着那族人讨人厌的脸就是一拳,道:“我看我先就灭了你的口,什么东西,这里还有你插话的余地了?”
说话间两人就扭打到了一处,从墙角滚到月洞门,众人拉的拉劝的劝,又闹哄哄吵嚷了好一会方才将两位分开。
三叔公看事情再闹下去也不像话,着人把这两个瘟神都送走后,咳了咳把众人的注意力都拉回来,道:“我看这事没那么简单,她既然说得出这些,定然也是拿重出什么证据来的,若是拿不出,那时便是打死,怕也没人会说一句话。我看把铭哥儿和其他各房人都叫过来吧,兹事体大,少不得还要开词堂公审一下了。”说着转向月荣,“这到底也是你家的东西,青哥儿你说,三叔公这样做,妥贴不妥贴?”
月荣好似这才反应过来,本想着这事卷进去了杜家庄最有权势最有钱势的几房嫡子嫡孙,这三叔公的腿能抱不管瘦还是粗都得赶紧抱住了。于是扭过脸去就想抱着他大腿哭一哭,转念一想不行啊,现在她可是杜青,长房那明理懂事体贴又聪慧的杜九少爷啊,怎么能遇事只晓得怕和哭?刚才是吓着了,这会儿反应过来后当然是要好好感谢一下人家的好心了嘛,因而朝着三叔公同众人深施一礼,道:“侄孙儿本是好心,奈何现在看着倒似怀了恶意一样,闹得阖族都没得安宁,这让侄孙儿心里很是不安。这奴才本是父亲留着看守本家的,失于职守,不尽本份,审不审也是难逃一死的。”这话看着是要息事宁人了,杜锦听得面色一松,哪晓得后面她还有下文,顿了顿貌似难为情地又道,“不过不查个清楚也难给被她攀污的各位叔叔兄嫂们一个清白交待。二叔他们皆是我之长辈,父亲因一时莽撞得罪了太后,累得阖族叔伯哥哥们都受了不大不小的牵连,大家非但没有责怪我们家人,反而处处以礼相待。父亲下葬,不但公中拿了两百两银子的丧仪例出来,就是二叔三叔四叔并各位哥哥们也是各各出钱又出力地帮扶着的,否则依我妹妹小小年纪,母亲又重病在床,我先前也是卧病不起,哪里就能把丧事办得如此隆重盛大的?若这任由这恶奴攀污他们声名,便是侄孙儿心里,也咽不下这口恶气,所以,该如何审,应怎么审,一切但凭三叔公和各位长辈们的意思。”
这后面一番话说得众人脸色青白交加的很是精彩,什么叫公中拿出两百两丧仪例出来?这么明摆摆地说出来不是打大家脸吗?
三叔公当场就咳了一声,道:“一码归一码,不能说帮了忙就能抵了前面的错,该怎么样还是要怎么样的。”
杜锦本来脸上也不好看,所有族人都知道,杜诜生前最信任最喜欢的就是他了,一应庶务都交着他在打理,杜诜出逝,没比别人多出钱出力那还好说,就说是随了众兄弟去他一个人不好搞特殊,但这会儿还卷入了侵吞长房财产的公案里,这当众一耳光打得就有些响了。因此尴尴尬尬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一说到要开祠堂公审,却是不干了:“就这么个狗奴才,还用得着开祠堂?到底怎么回事,一顿板子就打出来了,没得还去脏污了祖宗的地方?!”
他正跳脚,乱糟糟的气氛里,忽闻一人插进来禀道:“大少爷回来了。”
杜锦正气在头上,抓着这个不长眼的下人又是一顿臭骂:“回来就回来了,难道还要我们开中门去接吗?你没长眼睛啊?没看到现在这里正有事啊?……你说什么,大少爷?”
大少爷这个称呼,真是熟悉得让人陌生啊。许久之后,众人才回过味来,这个大少爷不就是杜诜的长子,长房里现下名正言顺该撑门立户的当家人了吗?
月荣在心里暗叹,他父亲这是有多久没有带着家人**里来了啊,怎么的,一个两个,对他们就这么陌生?
她大哥好歹还是杜氏的大少爷啊。
幸好杜铭的适时到来,挽救了众人的尴尬,也把那个可怜的下人从杜锦手里解救了出来,三叔公忙吩咐他:“快去,还不快把大少爷一家请进来?”
请是要请他进来,不过所有人心里都五味杂陈,各有各的滋味。
得了赝品的人在想,杜林一回来,长房就是长兄为大,不知道真迹追回后,他还承不承认杜青送礼的事啊?
而吞了真迹的人则在想,杜青和杜月荣就已经这么厉害了,不晓得,这个杜林又会怎么样个精明法呀。
不过,所有的猜测猜度臆想,都在见到杜林之后,全都给吓得不翼而飞。
因为出现在门口的那个男人,长得跟杜诜实在是太象了,如果不是他太年轻,又没有像杜诜那样留着标准的美髯,大概所有人都会以为,大白天里见到鬼——杜诜又还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