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闻说,气得差点跳脚,“不是都上了锁吗?她怎么进得去的?”
“十姑娘让人拿斧头把锁都劈开了,东西全都搬了出来,说是……说是……”
“说是什么?”蒋氏移步上前,厉声问,“说话吞吞吐吐的,哪个教你这样子的啊?”
碧桃无法,只得道:“说是昨夜里大太太做了一个梦,梦见,梦见大爷跟她说,他住在含香居里,觉得到处都不宽敞。然后今天早上,道场里的师傅们说,昨儿下半夜起,就有只蛤蟆,在正房那边叫唤了一晚上……”
一听到说蛤蟆,杜老太太和蒋氏齐皆吓得一缩,半晌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那边杜锦也得了信,气冲冲地带了人往含香居正院里闯,只见原来德哥儿住的房门已经被打开了。十来个面生得很又年轻力壮的妇人,在杜月荣的指挥下,按着单子将里头的东西尽数打包。便是后面全哥儿并其他哥儿住的院子,也已被人给看住了,不让任何一个人再进出。
杜锦气得几乎要蹦起来,嚷嚷道,“是谁那么大胆子把房门打开的?”见无人应他,只得冲上前瞪着那个罪魁祸首,怒极了,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你……你……你还真是反了天了,你小小年纪,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长辈?这是你哥哥嫂嫂住的房子,是能随随便便就可以打开的吗?”又指着那些陌生妇人,“还有她们,都是谁,谁让你把些外人放进来的?”
月荣等他发泄完了,这才回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叫了声:“二叔。”而后才不卑不亢不急不慢地道,“二叔请息怒,侄女儿这样做原也是没办法的事,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师傅们说院子里来了只蛤蟆,扰得道场不安,法事都没法进行。侄女儿一早听说了这事,就喊人过来想把这蛤蟆请走,谁知道下人里竟然没一个人敢出面的。不得已,只好着人从外面请了这些胆大的进来帮忙。谁知一赶两赶的,那蛤蟆倒像成了精似的,从那边房窜到这边房,不把东西都搬出来,怕是不好捉这蛤蟆的了。可东西摆在院里也不像话,一来下雨容易淋湿,二来人多来往也怕有什么损伤,这些可都是精细的物件,也尽是哥哥嫂嫂们的心爱之物,我少不得要慎重些,把它们先送到各位哥哥手里才好行事的。”
事做得彬彬有礼,话也说得理气直壮,但赶蛤蟆,那蛤蟆不说是杜诜变的吗?这种东西也是好捉的?谁不晓得这只是一个借口,想借机把他们赶出这含香院才是事实!杜锦气得口不择言:“一派鬼话?一个蛤蟆就能把道场也给扰乱,让法事也做不了?再说此时节家里进了这种东西,谁晓得是不是大哥变化而来,要守在家里保家宅平安,你现在要去捉它,这分明就是想借机生事,要扰得阖家不宁!你眼里还有你父亲还有这些长辈在么?”
“二叔慎言。”月荣敛衣拜了一拜,郑重道,“目无尊长,要扰得阖家不宁,这罪名太大,侄女儿可是担当不起。再说这房子,虽说现下是哥哥们在住着,可怎么说也是我们自家的产业吧?里面家俱摆件有不少还是我家的旧物,我进来看一看也算不得是多大的罪过吧?当初哥哥们住进来时也曾有言,只是‘暂借’,而非永居。只不过叔叔们说有困难,还得再住着,回来这许久了,我跟母亲可是有其他二话?母亲曾有言,父亲在日,各位叔婶们对家里多有帮衬照顾,这突然回来,你们定然是准备不及,原就是打算着,有偏院住就住着偏院,没偏院住,便是自己在外面租住为生也是断不想让叔叔们日子不好过的。至于这蛤蟆扰得道场也做不下去的事,侄女儿说了不算数,二叔若然不信,”转头吩咐陶妈,“陶妈妈,去请圆通师傅过来,让他跟二叔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圆通就是先前过来帮德哥儿一家收妖捉鬼的那一个,他是报国寺的大和尚,道法高深,法名远播,成安城里许多达官显贵,都喜欢请他讲经布道。看到是他,杜锦脸色不得不缓和了些,质疑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出口就委婉了许多。
圆通行了个礼,宣了句法号,就说起那蛤蟆过来后法事上的种种奇异处,说是这边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却忽地一声蛤蟆叫传过来,照引的灯光忽地灭了,去请神的师弟迷于半途,弄了半日才将他的生魂召回来,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硬是连法事都做不下去了,最后只得了一道神谕,说是这蛤蟆乃冤灵所化,在此扰乱佛事,旨在干扰天意轮回,已是触怒天庭,须得捉住了,念一回往生经,将它降服,否则怕后面再引祸事等等。
怕杜锦不信,和尚还宣了在道场服侍的几位家下人过来,杜锦睁眼一看,其中一个是老钱,恰是自己房头的,出了名的老实厚道,正直可信,生平就没说过一句谎话,心里既害怕,也便有几分信了。甩甩袖子只得灰头土脸地径自回屋而去,曾氏不肯走,可又扭不过自己丈夫,于是亲自守在含香居,东西任他们打包,但是要搬走就绝不同意了,只说是家里已是没地方摆,放不下了,让月荣自己看着办!
今日雨下得大,院子里是绝摆不下的,可不搬出来,蛤蟆又怎么捉?
耳听得那蛤蟆在房里呱呱直叫,曾氏心里直直冷笑:你们一个个都胆小如鼠,偏我就不信邪,我就看你们接下来还准备闹什么鬼!
月荣见她如此,也不同她争辩,只管叫人继续打包的打包,清理的清理,没多久,二房那边杜湖就气急败坏地跑过来将曾氏亲自拉走了,原来还真是出了事了,杜锦刚刚回去的路上,在回廊上竟然见到鬼了。
于是乎,杜家庄里,热闹了。
此后但凡还有谁不服气,不肯让月荣把东西送回去的,当天晚上,那一房里总会出些什么灵异事件,像是回廊上的灯忽然无风息了,门窗自己打开,啪啪啪打得乱响,或者就是有人会看到杜诜在他们面前飘啊飘,那惨白惨白的脸,血红的衣裳,硬是在杜家庄里搅起了一片腥风血雨,让人人自危。所有人都道,这是杜家大爷看不过去他们欺负自己的寡妻病儿弱女,杀出黄泉路要来讨公道来了。
收回正院的事因而就出乎意料的顺利,前有“鬼神”开路,后面有年轻妇人们压阵。那些人因为是从外面请进来的,一个个牛高马大身强力壮的,扛着东西认准了就往院子里冲,等闲一般人还拦她们不住,加上她们男人多是外面跑生活的出生,泼皮无赖者多。婆子们压制不住,就喊了男仆过来帮忙,谁知道这些人一个比一个会装,手还没碰到她们衣袖,就跳起来喊“非礼”,嚎得惊天动哭得那叫人心惊胆颤,最后没办法,还是要请月荣过来。
谁知月荣千请万请,还请不来了,说是丧父之痛加上天寒受凉,犯了头痛病卧床不起了。
这下那些妇人们干活干得更起劲了,有“稍微明理”的摊摊手同各院人讲白了说:“那姑娘不出来我们也没法了,来的时候就跟她讲好了的,要是事情办不妥,今日一天算是做白工了,做了白工还不算,因为我们是外来人口,进院的时候就签好了文书,各人交了十两银子在她那里做抵押的,要是事情办砸了,还得百倍以赔偿。”
百倍以赔偿,每个人就是一百两银子,这一二十个人,光银子就要赔出两千两来。这还不算她们的工价,据她们说,事情若办得妥妥的,每人得钱是五十两。
五十两啊!所有人都听得暗抽了一口长气,这长房得是多有钱啊,拿着银子这么死劲地往里头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