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的人是朱亮。
号称宿舍地缚灵,只知道玩游戏,与陈平并称补考双雄的朱亮,正低着头跪在罗尊面前,台球队的人冷眼看着朱亮。
陈平了解朱亮,虽说朱亮学习成绩不好,骨子里却是一个极度要强,自尊心爆棚的人,一个总是不忘强调自己是网游升级之王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自尊?
但是今天朱亮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了!
男儿膝下有黄金!
是什么把朱****到了这一步?
“亮仔,你干什么?”
陈平冲到了朱亮面前,想拉他起来,但朱亮看了陈平一眼,却死活不肯起身,“尊哥,求你了,放过她吧,我求求你!”
陈平松开了手,他看到了朱亮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面有他从未没在朱亮身上见过的坚毅。
“啪!”
朱亮的脸上多一个血红的手指掌印。
陈平抬头一看,打人的居然是那个捡球的长腿美女。
她双手抱肩,不耐烦地说道:“哥哥,你别以为是我哥就有权利干涉我的私生活,都三天了,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求求你别这样丢人现眼了好不好?跟你说多少遍了,罗尊哥哥是个好人,哪有你说的那么坏?”
这个花痴居然是朱亮的妹妹?
陈平看看朱亮痴肥的身材,再看看长腿美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两人是兄妹?!
朱亮抬起头,眼睛赤红,牙齿都要咬碎,说道:“小晴,他真的是个花花公子,你跟他来往,没有好下场的。”
长腿美女沉下脸来,伸手就要拽朱亮起来。
朱亮挣扎着不肯起来,情急之下,翻手一巴掌扇在长腿美女脸上。
啪!
台球馆刹那间安静下来,随后休息区女生堆里响起一片骂声。
“居然动手打女生!”
“孬种!”
“只会下跪的软骨头!”
原本一直似笑非笑看热闹的罗尊站了出来,叫道:“怎么回事,逞什么能耐,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长腿美女怔住了,她没想到朱亮居然会打她,眼泪呼啦啦滚落下来,猛一转身,淌着泪花跑出了体育馆。
朱亮面朝罗尊,又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尊哥,求求你,放过我妹妹。”
“求求你!求求你!……”
朱亮一个又一个地磕着头。
罗尊慢悠悠走过来,蹲下,扶起朱亮,一边帮他拍灰,一边真诚地微笑:“别这样,朱亮,这三天,只要你见到我,就这副鬼样子,你知不知道我很没面子啊!如果不是看在你妹妹朱晴的面子上,你知不知道你会怎么样?”
罗尊心头冒火,三天来,这只苍蝇一天到晚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动不动就下跪磕头,怎么赶都赶不走,让他恨不得把这只苍蝇的肠子拖出来,再打十万个死结。
但是他不能。
这届新生里新鲜货色很多,他得手的也有那么几个,哥们儿都说那几道点心味道挺好。
但这回新猎物很不一般,那一双美腿就算是阅女无数的自己也不曾品尝过,明明头脑简单,看起来跟以前那些花痴没什么两样,不料任他使出浑身解数,这条美人鱼就是不肯上钩。
如果不是最近自己父亲的严厉警告,他差一点就使用以前那些非常手段了。
或许,这只水嫩嫩的猎物不肯就范,就是因为她这个惹人嫌的哥哥?
罗尊冒出一个主意,他拍了拍朱亮的肩膀,说道:“朱亮,大舅哥,做到这个地步,我算服了你!我答应你,不碰朱晴,怎么样?”
朱亮一听喜出望外,这,这是真的吗?
罗尊笑得阳光灿烂:“我也是做兄长的,你的一片苦心我完全可以体会,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三局斯诺克台球,只要你赢一把,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输了,你妹妹就……”
罗尊嘿然一笑。
普通人玩斯诺克,想赢斯诺克大师赛奖杯获得者的概率有多大?
这概率无限趋于零。
朱亮脑子不傻,他脸色惨白,一言不发。
罗尊的眼中闪过戏谑的光芒,“怎么,没玩过,还是不敢玩?要不,你找个高手替你玩也行啊!”
罗尊很清楚,以朱亮的身份,根本叫不来什么台球高手,这个机会有等于没有。
朱亮的脸上越来越白,额头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开玩笑,整个省城谁的台球玩得比罗尊更好?就算有,对方又怎么可能为了他得罪罗家?
罗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吧,那就玩八子台球好了,八颗球,我让你四颗怎么样?”
见朱亮还是没反应,他压低声音,说道:“我都这么有诚意了,你要还不领情,等你妹妹到我的夜总会上班,我就只能给你打八折亲友价了!”
朱亮浑身抖得厉害。
一旁的陈平血脉贲张,“尊哥,大家都是校友,留点面子,别太过分了!”
罗尊扫了陈平一眼,森冷的目光立刻让陈平闭上了嘴巴,他想起“摔”断腿的阿灿,想起台球馆这几年再也没见过面的工友……
八子台球确实比斯诺克台球难度低很多,由于台球颗数少,如果运气好,初学者乱拳打死老师傅也不是不可能。
对于溺水者,即便出现在滚滚洪水中的是一根稻草,他也会紧紧抓住,何况这根稻草看起来似乎有那么点希望。
朱亮没有办法再拒绝这个提议,他只能希望罗尊说话算数,只能希望罗尊这几天被他缠怕了,已经打算放弃朱晴,这赌局是他放弃朱晴的一个借口,一个台阶。
罗尊很有绅士风度,让朱亮先开球。
朱亮战战兢兢地握杆,击球。
咚咚咚!
台球四散而开,一颗10号花球掉入落袋。
朱亮的开局不错,台球花色选定:朱亮打9至15号花球,罗尊打1至7号色球。
按照约定的规则,如果朱亮再打入三颗花球和8号黑球,就算赢了,后面两局也没必要打了。
见到朱亮打入一颗花球,罗尊笑得越发爽朗迷人。
朱亮抬头看了看罗尊,将手心的汗水抹在衣服上。
再度握杆,仔细瞄准,击球。
13号球颤颤巍巍,一拐一扭地滚向球桌底部球洞。
噗通!
球又进了。
朱亮抬起头再看罗尊,却发现罗尊根本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罗尊远远地站在休息区,手里捻着一只水晶杯,红宝石般的葡萄酒在水晶杯里荡漾。
朱亮感觉手心湿润得有些握不住球杆。
罗尊细细地抿了一口葡萄酒,见朱亮在望着他,举起水晶杯向他致意。
朱亮心里一慌,罗尊什么意思,自己再进两颗球他就输了啊,怎么他这么镇定?难道他没打算履行约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真的会反口?还是他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算定自己会输?是不是他不打算缠着小晴了,这个赌约真的只是借驴下坡?
陈平见朱亮直愣愣地站在台球桌旁半天没动,明白他心里紧张,虽然陈平不会打台球,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在体育馆打工这么久,也知道打台球最忌讳的就是心神不宁,可以说在各项竞技运动中,台球对心理因素的影响最为敏感,一个台球国手都可能因为心绪失控,出现低级失误。
看着朱亮的神色变幻不定,额头汗珠越来越多,陈平走了过去,拿出员工专用毛巾,递了过去。
“朱亮,擦一擦……”
没想到朱亮听到他的声音,手中的球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哦,擦汗,好,好!”他回了魂似的接过毛巾,又弯腰捡起球杆,没想到手忙脚乱,居然拿球杆在额头上擦来擦去。
他手忙脚乱的笨拙动作,再配上他那个虚胖体形,活像一只直立的蛤蟆,引得球场边上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阵哄笑。
朱亮脸上的汗珠越来越多了。
陈平捏紧了拳头。
他懂朱亮的心情。
只要是个人,心里都会有一样东西,就算抛弃尊严,甚至放弃自己生命都要去守护。
朱亮勉强定了定精神,瞄准,用力出杆,击球。
碰!
白球如离弦之箭,撞在花球上,花球重重地撞在球洞护栏上,居然从球桌上飞了出去。
力量太大,如果力量小一点,这球就进了。
朱亮脸色惨白,手中的球杆无力地垂下。
罗尊将酒杯递给身旁的女生,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弯腰,握杆,击球!
噗通,噗通……
八颗属于他的色球依次掉入落袋,八次击球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不愧是大师赛奖杯获得者。
第一盘,罗尊获胜。
台球场内欢呼雷动。
朱亮眼眶上的汗珠迷糊了他的眼睛,他刚擦完,额头又是一层细密汗珠。
陈平摇了摇头,关心则乱,朱亮这个样子,还怎么打?
第二盘,罗尊开局。
以罗尊的实力,这一盘朱亮赢的机会渺茫,只能寄希望他犯一些低级错误。
朱亮目不转睛地看着罗尊。
罗尊击球,白球笔直地滚向球桌的开局正三角区。
但是,白球贴着正三角停了下来,整个正三角纹丝不动。
开球失败?
所有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大师赛冠军也会犯这种力量过小的低级失误?
朱亮抬起头,却见罗尊优雅地比了个手势,意思很明显:来,这一把还让你开球!
在场边的女生们看来,罗尊的举动或许非常绅士。
朱亮却立刻读懂了罗尊的意思,眼睛瞬间红得像血:他在耍自己,玩弄自己,像猫耍爪子下的老鼠……
朱亮真的好想拿起球杆,把这头靠近妹妹的恶魔捅死、插死、敲死,砸死,可是他不敢,就算他不顾自己,朱晴怎么办,阎罗帮的人会怎么对付朱晴?
朱亮抓起球杆趴在球桌上,深吸一口气,下腰,握杆,击球。
嗤!
滑杆——球杆枪头从白球侧翼擦过,白球滴溜溜地原地打转。
朱亮颤巍巍地抬头看向罗尊。
罗尊微微一笑,优雅地比了个手势:这不算,示意他继续。
朱亮抹了一把汗水,再次击球。
嗤!还是滑杆。
罗尊笑容可掬地示意:不算不算,我让杆,你继续。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朱亮心头的堤坝瞬间奔溃。
赢,赢不了!就算赢了,又能怎么样,这个恶魔真的会履行约定的吗?
他扑倒在地上,向着罗尊,重重地磕头,磕头,不断地磕头,额头冒出鲜血还在磕头……
他的声音犹如陷阱中困死的羔羊:“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妹妹,放过我妹妹,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鸦雀无声。
就连罗尊那些一直嘻嘻哈哈的女粉丝安静下来。
咚、咚、咚、咚、咚、咚……
台球场内回荡着额头敲地的闷响。
回荡着一个磕头虫一样的男子绝望的哀求声。
炽热的熔岩从陈平心底喷薄而出,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他不想就这么袖手旁观。
不想!
180!
一个血淋淋的数字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陈平的视野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