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玉是接近中午时才到机场的,陈宇为了让事情更快的办完,他开着陈建军的车去机场接她。王子玉也说,她订了下午五点多回北京的机票,办完就走,这次就先不看孩子了,免得见到陈宇父母尴尬。一路上,两个人一言不发,陈宇只顾开车,王子玉只顾发呆。
终于,车子到了婚姻登记处的楼下,陈宇停好车,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王子玉看了看他说:“别想了,走吧。”
陈宇探口气,转身看着王子玉:“小玉,我想最后在劝你一次。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哪怕我再追你一次都可以。”
王子玉面无表情,轻轻地摇摇头:“陈宇,我想过了。其实我心里的疙瘩早就有了,而且我不知道能不能解开,这样对你不公平。”
陈宇说:“你可以在心里留一个他的位置,我占大部分就行。”
王子玉转过头看他:“真的对不起,我做不到。”
陈宇绝望了,叹气说:“行,那咱们走吧。”
婚姻登记处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陈宇看看挂在大厅里的钟,11:40。他并不想进离婚登记的那扇门,所以走的很磨蹭,王子玉也有些犹豫。
登记处的是一位中年大姐,本来已经准备下班吃午饭了,看到陈宇和王子玉走进来,放下手里的杯子,扶在杯盖上一脸失望地坐下。
“您好,我们是来办离婚的。”陈宇小声说。
大姐点点头:“知道,结婚在隔壁。结婚证户口本离婚协议都带了吗?”
陈宇赶紧说:“带了,但是不知道对不对,您给看看。”
大姐单手结果陈宇递过去的资料,另外一只手依然没有离开杯子。
“不行不行,你们写的这个离婚协议不是按照我们的制式写的。门口大厅里有范本,你们照着写一遍去。”
陈宇谢过大姐,拿起东西和王子玉往外走,这时大姐忽然叫住他们:“你们都考虑好了吧?”
陈宇和王子玉同时答应:“考虑好了。”
大姐终于把另外一只手从被子上拿开,扶着桌子说:“考虑好了就行,马上就下班了,你们两点半再过来吧!”
王子玉说:“可我五点多的飞机要走。”
大姐白了一眼王子玉:“那也得等两点半。我们马上就要下班了,根本来不及时间。”
王子玉还要争辩什么,陈宇赶紧拉着她走了出来。出了大厅,陈宇说:“小地方的办公服务态度肯定跟北京没法比,人家既然要吃饭,咱俩也找地儿吃饭吧,反正那个协议还要按她的各式再弄一遍。”
王子玉点点头,不再争辩。这如果不是来离婚登记处,她肯定早就炸起来了。
两人在登记处附近找了一家小馆子,随便找了个包间就坐了下来。陈宇问王子玉想吃什么,王子玉说什么都行。陈宇说再吃点夏城的小吃吧,之后你回来的时间也不会特别多了。王子玉说怎么会,我也得总来看看孩子。
点好菜,王子玉拿出那份制式的示例看。陈宇叹气:“我以为那天我们谈离婚是咱们的分手宴,没想到今天又吃了一顿。”
王子玉点头:“也好,都已经这样了,正好有些话以前说不出来,以后没必要说的,都可以聊聊。”
陈宇点点头:“你说吧。”
王子玉看看他:“陈宇,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嫁给你吗?”
陈宇笑笑:“其实我也挺好奇的,你不爱我,但是你嫁给我了。”
王子玉说:“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妈觉得你挺好,所以就让我嫁给你。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觉得你特别像个哥们儿,不管出去玩,在家,还是干任何事,都像个哥们儿,所以我就觉得嫁个哥们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宇看着她:“觉得我像孙悟空呗?”
王子玉点头:“我觉得你挺厉害的,什么都能捣鼓捣鼓,而且什么都能捣鼓的挺像样。就觉得嫁给你应该很幸福,但是我后来发现,哥们儿还是哥们儿,做不了老公。”
陈宇说:“孙立军适合做老公?”
王子玉又点头:“当年我妈死活不肯我们在一起,就是觉得他没什么本事,怕我以后过不好。但他对我的照顾真的不一样,从我俩谈恋爱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应该和他在一起,他对我特别好,事无巨细的好。没有他想不到的细节,我的所有事他都能记在心里。”
陈宇有点吃醋:“我也记得住。”
王子玉知道刚才说的话有点过分,赶紧说:“我知道,你肯定能记得住。但是这不一样你知道么,你给我的感觉一直不像个老公,就是能玩儿到一起的哥们儿,能照顾我的朋友、兄弟。”
陈宇探口气:“算了,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都要离婚了,这话题让我之后都心里憋屈。”
王子玉低下头:“对不起。”
陈宇说:“之后的生活怎么打算?”
王子玉说:“暂时还没打算。不过准备是先去打一段时间工,然后攒够钱了自己开个美容院。”
陈宇摇头:“我是说你和孙立军。”
王子玉说:“我也不知道。那天从家里出来,到现在为止我也没有见他。我觉得现在都这样了,离婚之前就不见了,那样对不起你。”
陈宇笑起来:“你俩在屋里抱来亲去的就对得起我了?”
王子玉声音很低:“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宇没理她,自顾说:“我是真没想到啊,自以为是的觉得对你还不错,想办法对你好。结果呢,争来争去给自己挣来一顶绿帽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王子玉抬起头:“你能小点声么?”
陈宇笑笑,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怒火已经又点起来了:“怎么,现在你还觉得不好意思了?早干嘛去了呢?你要早说你不喜欢我,心里有别的人,那你早告诉我啊!我也不是那么不知趣的人吧。现在倒好,一场空啊!哎我问你个事儿啊?”
王子玉看着他:“你问。”
陈宇探着身子:“就是你跟我说说你内心深处的想法,你是不是觉得不是他孙立军给我戴帽子,而是我给孙立军带了帽子了?”
王子玉不说话,咬着牙皱着眉看着陈宇:“得,那就是我说对了。倒也是,你俩本来恩恩爱爱的,半路杀出我这么个程咬金,真是笑话啊,笑话!”
王子玉终于忍不住了:“陈宇!你说够了没有?”
陈宇笑着看她:“说不够,我跟你结婚这几年的事儿我真得都叨叨一下,哎,我跟你说哈,昨天我还跟那个源代码杂志社联系呢,说我这几天有点忙,没法给他们稿子。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觉得不管跟你还有没有戏,你这啥都没有的就离婚了,那可不行。你跟着我陈宇几年时间,就算是辛苦费我也得多给你点啊,是不是?但我现在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可笑呢!”
王子玉强忍怒火,脸憋得通红:“陈宇,咱们要不不说了吧?”
陈宇说:“那不行,得说。我得从咱俩在一起的第一天跟你说道说道,到底咱俩谁对谁错。”
王子玉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那你自己说吧!我走了,两点半登记处门口见!”说着,转身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忽然又转回身,拿着桌子上刚才从登记处领的示例又一次离开。
陈宇看着王子玉的身影,五味杂陈,不知所谓。
陈宇的菜端上来了,服务员说:“哥,要不要减两个菜,咱家餐厅的量给的挺足的,您一个人吃不完。”
陈宇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一个人,他一会儿要还回来呢?”
服务员陪着笑:“哥,我在这餐厅三年了,来咱这儿吃饭的两类人。一类是结婚的,一类是离婚的。结婚的俩人根本激动的什么都吃不下,每次点一大堆东西,来的时候什么样走的时候还什么样。离婚的三句不对就走一个,剩下一个也就吃不下什么了。”
陈宇往后一靠:“我还不信了,该点的菜都上!我今儿还真得都吃完再走!”
下午,陈宇走到登记处门口时,发现王子玉早就到了。他现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刚才上来的几个菜果然如服务员所说,几乎一点都没动。他吃不下,嗓子眼总觉得堵着一块儿石头,让他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看到王子玉,他问:“你吃饭了吗?”
王子玉没回答。她理解现在陈宇的情绪,忽冷忽热,忽大忽小。
陈宇看王子玉不回答,自己也没说什么,径直往登记处走。王子玉叫住他:“等会儿,你还得签个字。”
陈宇回头,他知道现在做任何努力都于事无补了,干脆故作潇洒地走过去,拿起笔就签字。但王子玉看出来了,陈宇的手在抖。
“陈宇,对不起。”
陈宇想哭,他赶紧转过身:“没什么对不起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走吧,一会儿人多了还得排队。”
王子玉紧跟进去。
上午的中年妇女应该是吃饱之后又美美地睡了个午觉,她打着哈欠,一只手缕自己的头发,一只手还是拿着那只保温杯。看见陈宇和王子玉进来,她问:“都写好了吧?”
王子玉把手里的资料递过去。
中年妇女翻看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登记册,问:“孩子归男方是吧?”
王子玉说:“是。”
中年妇女说:“每个月的抚养费这一栏还没填,给多少钱定了吗?”
王子玉看看陈宇。陈宇想了想:“写300吧。”
中年妇女抬头看看:“小伙子,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300块吃顿饭都不够的。”
陈宇说:“没事,写吧。”
王子玉摇头:“写1500。”
陈宇看看她:“你现在工作都不稳定,哪儿来那么多钱?”
王子玉说:“那是我自己的事,孩子的钱不会少。”
中年妇女下笔写好:“还有其他财产都归女方所有吗?”
陈宇点头:“是,没什么财产。存款什么都给她。”
中年妇女又写了几笔,转过头看着他们:“都考虑好了吗?”
陈宇和王子玉迟疑了一下,同时说:“考虑好了。”
中年妇女点头:“行,在这里按个手印,然后去隔壁照个相,拿着照片和这个单子过来领证。”
陈宇拿过几页纸,按下手印,递给王子玉,转身往照相室走。王子玉盖完手印,紧跟着他也进了照相室。
陈宇忽然想起了当时他和王子玉照结婚证照片的时候,也是在这间屋子。只是红幕前的板凳已经不需要再放两个了,照相的师傅看了看陈宇手里的单子,随脚踢开一只凳子让他坐下。
“坐直,往右斜一点,好,看这儿……”
闪光灯一晃而过。
从婚姻登记处出来时,两人手上的红本已经换成了暗红色的本子。陈宇看着灰色的天,叹了口气,转头看看王子玉:“你自由了。”
王子玉看看他:“你也是。”
陈宇说:“要不要最后的拥抱一下?”
王子玉摇头:“算了,都结束了。”
陈宇点头:“那你去哪儿?”
王子玉看看表:“我得去机场了。对了,我来之前已经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自己的东西我带走。”说着,从兜里拿出一把钥匙:“这个给你。”
陈宇摇头:“我不住那儿了,想起来都是伤心事。”
王子玉的手悬在半空,咬了好久嘴唇才收回去:“行,我回去也就退租了。你的东西回头你留个地址,我快递给你。”
陈宇说:“扔了吧,我就几件衣服和一台电脑。电脑现在在公司,衣服就不要了,那些都是我俩在一起的时候买的,穿着糟心。”
王子玉点头:“那我走了。”
陈宇说:“走吧。”
王子玉看了陈宇一会儿,转身再也没回头。
陈宇也转身去开车,街上忽然挂起风来,一粒细沙钻到了陈宇的眼睛里,他使劲揉揉,顺理成章地流了几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