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年,我生活在过去。
那是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过去,却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我要感谢他,但是如今,我同时恨他。
他是老巫,他把我送到过去,却又硬生生拉我回来的人。
“你怎么可以,操纵我的人生,五年前你把我送走,现在又把我拉回来,我是你手里随便把玩的道具吗?”当我发现自己身处21世纪,仿佛灵魂与身体被抽离开来,我控制不住我的身体,瘫痪如一只木偶,我冲着他喊,声音却是那么的无力。
背着我站在面前的苍老老人,并没有因为听到我的话而转过身来,也并没有作任何回复。
这样沉默的背影,不作声色的背影,让我想起5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刚好是我17岁生日,与往日不同的是,那一天,我是一个人过的,最疼爱我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呢?你们是不是特别想知道,我也是。
早上7点醒来,我跟平常一样,赖床十分钟,我知道父母在等我吃早餐,偶尔还会因为我的小懒惰到房间来温柔的叫我,然而那一天出奇的安静,让我深感不安。当我匆忙下楼的时候,我的电话响了,电话那头,是王叔叔,我爸爸的秘书,平日里对我像对亲闺女一样的好。
“喂,王叔叔,早上好!这么早有...”
电话那头呼吸急促,虽有掩盖,但我还是听出他紧张的情绪。“琪儿,你先听王叔叔说,现在先穿好衣服,去找外公,不要逗留,出门不要刷卡,只能用现金,千万要记得,先不要问为什么,有时间我会跟你说的。”
我听得一头雾水,环顾四周也没看到父母的身影,我刚要问他父母的去向,电话那头已响起嘟嘟声。
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我楼上楼下多次寻找,确认没人,电话也打不通。我又拨打王叔叔的电话,已经关机。
我穿着睡衣托鞋跑出门去,希望还能看到他们出门的背影,我没停下脚步,我怕我因为这几米之遥就错过他们,竟不知,我到底跑了多远。
才是早上7点半,马路上已经很多人,也许是因为我的穿着,引来很多奇异的目光,但此时,我已无暇理会这些。
“天远集团董事长欧阳清,和他的妻子杜晴双双抢救无效身亡....”
如雷声一般打穿我的耳膜,我寻声望去,对面大屏幕上出现我父母血肉模糊的照片,我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昨儿还好好的,还在谈论今天的生日我希望怎么过,泪水不听使唤地掉下来,视线越来越弱,我突然想到患心脏病的外公,颤抖着拨打了外公的电话,一直没人接听,我又急忙打了家里的座机,似乎等了许久,终于接通了。
“我是琪儿,外公在吗?”对方开口之前,我已经问了最关键的问题。
“琪小姐,杜老先生他....”李阿姨的声音,人人都说她最性子很稳,如今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是要告诉我什么。
我用力地咽下口水,努力地控制住情绪,希望自己不要紧张,“李阿姨,我外公怎么了?”
“杜老先生看了新闻,就在刚刚,吐血晕过去了。”李阿姨终于也没忍住哽咽着回话。“琪小姐,你要挺住,杜老先生现在很需要你...”
“是哪家医院”
“刘叔叔刚刚出发,到平安医...”
没等李阿姨说完,我一分钟也等不了,因为穿着,因为蓬头垢面,因为身上没带钱,我拦不到车,我拦不到车...
跑了四十多分钟,我终于到了平安医院,路上摔倒多次,膝盖擦伤,鲜血染红了白色睡衣,加上累赘般的托鞋早被我丢弃,脚上也流了血,红色的印记在医院走廊上没有规律的排列着。
我上气不接下气,逮到白衣挂就抓着问“刚刚...刚刚送来的心脏病患者...”
“还在手术室抢救,小姐,你有必要先去包扎一下...”
我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心朝手术室跑去。
我看到了刘叔叔,但是脚步没稳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小姐,”我抬头,刘叔叔正跑过来,满脸担忧,看到这样的我,也是吓着了吧,他跑到跟前,小心翼翼地扶起我,“小姐,你怎么伤成这样。”
“刘叔叔,外公怎么样了。”我看着手术灯还亮着,但还是渴望从他的口中听到好一点的消息。
刘叔叔避开我的视线,我明显听到他在抽泣,我知道他的不忍心。“小姐,你先去包扎一下伤口,等下先生出来看到你这个样子,对他的病情不好。”
“不,我怕我一离开外公出来看不到我,会更担心。”
“小姐,你听话,先去把伤口处理一下,感染了该怎么跟老先生交代,他不会有事的,听话!”
“刘叔叔,外公不会丢下我的对不对。”我两眼含着泪光,努力不让它掉下来,我怕泪水不听话,我怕我扛不住。
刘叔叔看着我,心痛尽显在脸上,却也只能安慰我,“是的,他不会的,不会的。”
虽然很不愿意,但是刘叔叔还是很坚决送我去包扎了伤口。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我不顾脚上伤着,站起来就跑过去。
“医生,我外公怎么样了。”我望着没有一丝血色的外公,焦急地抓住医生的手问道。
医生拆下口罩,面色沉重地看着我,“小姑娘,我们尽力了,请还是做好心里准备,跟老先生好好道别吧。“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一下子瘫在地上,目光呆滞,心里强忍的最后一道防线最终瓦解,泪水不受控制地直流而下,不是说了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吗?不是说我还没长大吗?你们怎么能让我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上...
病房内,不知过了多久,外公缓缓睁开了眼睛,我赶紧握住他的手,站起身来贴近他。
“琪儿,好好的,不哭,外公对不起你,在这个时候没能把你抱在怀里,还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么多,你的生日,今天不能给你好好过了,礼物忘在家里了,回家再拿给你好吗?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现在还是深秋,你穿得太单薄了,小刘啊,等下回去给小姐拿件衣服,免得生病了,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小姐,不能出任何差错知道吗?...”
外公,也许是在鬼门关与黑白无常搏斗,争取了一些时间回来跟我说这些话,可是,怎么可以就你一个人说,都不听我说两句就撒开我的手去了,既然这么不放心我,何不把我一起带走了呢,还有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一句都没有...
那一天,我拿着外公送我的太阳能录音笔,站在医院的楼顶拉杆边上,我仰头对着天空说:“爸爸妈妈,女儿不孝,女儿愿意到你们身边去服侍你们,还有外公,我要对他说的话他都没来得及听,我得到他跟前去说,不要走太快,等着我点。”
“姑娘,我可以送你去。”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朝着声源望去,就是一个这样的背影。
我没有回应他,仰头深吸一口气,纵身起跳,可是忽然之间,白昼一下子变成了黑夜,我想我已经死了。
可是,下一秒,我重重的摔在地上,当我抬头这一瞬间,一辆马车朝我的方向直奔而来。之后,也就是这五年,我生活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