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崔九便哭了起来,冉花遥也再没听进半个字去,甚至不知道崔九与那晏叔及时离开的。待回过神来,夕阳已经西下,昏黄色的光影散落进竹林里,斑斑驳驳。
冉花遥忽而抬头望望四周,眼前一花身子便软了下去。她下意识地去扶着竹子,却依旧支撑不住下滑的身体瘫坐在了地上。看着手掌被竹枝划开的口子里溢出红色的血珠子,她便再也忍不住捂嘴哭起来,硬是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走到花园里的长廊,今日苏云锦居然难得地半躺在阳光底下,焚着香静静看书。
去年春日里,他也是这般坐在这里看书的。两年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想想竟还如同昨天的事一般。只是那时分他无病无灾,恨只恨,今年不似去年人。
人之八苦。其间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苏云锦,我们竟占了那么多。
冉花遥闭了闭眼,叹下一口气,便直直地往地上倒去。伤口裂了,又添了新伤,痛地她当场便大哭起来。
“冉姑娘!”
耳边是崔九的惊呼,可扑面而来的却是那正在焚着的香的气息。
“可是摔疼了?”
冉花遥点点头,由着苏云锦将她扶起来,搂在怀里一同往那白狐毯子又盖了厚锦被的暖榻走去。
“莫哭了,眼睛都肿了,真丑。”转头又同崔九道,“把药箱拿来。”
“你胡说,眼睛肿是昨天吃虾吃的。”
苏云锦不由笑出来:“谁叫你贪吃。怎么,你还要继续哭下去了?”
“可是真的很痛。你看,十指连心啊。”
“好了,痛。我给你吹吹?”说完,苏云锦果真拿着她的手小心地吹起气来,“怎么我越吹你越哭得厉害了?”
冉花遥摇摇头,答:“你今日……你今日怎的这么由着我?”
“哈哈,莫非冉姑娘哭是因为高兴的?”
“不是,是真疼。”
苏云锦闻言,摇摇头,从崔九手中接过药箱,亲自为她包扎气来:“现在呢?是不是感动得要哭了?”
只是冉花遥仍旧摇摇头。
崔九在一旁看不过去,便支吾出声:“还得寸进尺了。我家公子什么时候干过这个……”
“干什么?小心我让你叫我一声少夫人!”
崔九一愣,立马闭嘴,摸摸鼻子不出声,苏云锦却大笑起来。
“你也不许笑。”冉花遥嗔他一句,忽而又红了脸,小声道,“你说过自会娶我的,便……便本来就是要这般对我好的……”
苏云锦一时高兴,便将她抱紧在怀里,蹭了蹭:“这话谁教你说的?恩?”
冉花遥飞快地看他一眼,仍然抽抽搭搭地哭着,却红着脸不答话。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是从飞天舞坊的谁谁谁那里听来的。”
“你生气了?她们说,说女儿家要撒撒娇才会可爱的……我以后再也不听她们的了!我、我也不哭了就是……”
苏云锦不说话,只笑着看她,看的冉花遥也有些不好意思,便更不敢再提这件事。
苏云锦的命令才传出不多天,腊月初九华俨和凤苓就匆匆赶来了。
见华俨带了一大批医者进了苏云锦的房间,她也识相地退了出来,关好了门窗守在外头。
凤苓也不敢跟进去,此时见她出来,便转头去看她。好不容易寻来的往生花也救不了自家公子,她没想到,那冉花遥自然也不会想到。只是,她是拼了命才换来了一线光明,却生生掐断在此,想到这里,凤苓一时间不由同情起她来:最可悲的不就是这无期希望过后的无限绝望?虽说公子的的毒会提早发作,也有动了情的原因,可事到如今又能说她什么?即便以前再恨她,如今也提不起力气恨了,只求公子能拖一天便是一天,有她陪着,也好宽心欢意,能捱到解药炼成也说不定。
冉花遥感觉旁边有人看她,转头却见是凤苓。
没想到她会转过头来,凤苓正要撇过头去,却听得她道:“凤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凤苓一愣,想了想才点头,随着她往外头走去。
“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坦白跟我说,苏云锦如今……到底到哪一步了?”
凤苓皱了皱眉没有,没有开口。
“不必瞒我。苏云锦这么着急地派人去把你们招回来,我心里自然有数,才这么问你的。”
“难怪你今日里见我们突然回来还不慌不急的。”凤苓心中惊讶那冉花遥居然对公子的情况已经了如指掌之余,更是口苦难言,顿了许久才道,“你心里既然有数,便是不问我你也该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的。如今能做的便是不惜一切保住公子性命,那毒……也只能一步一步来,急了也没办法。”
“可是你们不是已经拿了往生血珠去炼制解药了么?为何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消息?他哪里还等得!”冉花遥一急便要哭出来,又掐了自己的手腕生生忍住。
凤苓心中原本就不安难耐,压着的脾气听完她这话当即就要发作起来,可转头看她如此隐忍表情,便再也骂不出来,只好声回答:“别说往生血珠了,就是那往生花古来医术上就记载极少。神医澹台西都不敢轻易用的东西,我们又哪来的胆子拿公子的命的来试?何况到手的往生血珠数量有限,即便是时间短之又短,我们也不敢贸然试验,不然,公子恐怕便真要回天无术了。所以那往生血珠到如今也没能练出来,不过保命的药已经练成一些,紧要关头也能保住公子性命,只是如你所说,公子的身体已经拖不得了。”
“那现在就只有等这一条路了?”
凤苓张了张嘴,没吐出一个字来,眼见冉花遥便要倒下去,立马伸手去扶。低头,才看见她的手上已经血迹斑斑。莫不是刚才掐的……想到这里,凤苓心头一震。
冉花遥缓了口气,站稳身子,像凤苓道了谢,接着开口:“凤姑娘,有一件事我想托你去办。”
“你说。”
“等一下我便去写封信,你帮我送去白灵山给澹台西。”
既然是给澹台西的,那么自然是问关于苏云锦的病情,凤苓也乐意之至,只开口却道:“你信得过我?我可是曾经恨得要杀了你的。”
“你也说了是曾经。不过,即便你现在还是要杀我,我也信你。”冉花遥说完便看也不看她,转身往自己房中走去。徒留凤苓一人愣在原地。
等澹台西的回信送来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十多天了。
那时分华俨从苏云锦的房中出来,见冉花遥守在门口,便让她进去,家奴却带来一人,说是凤苓派他来送的信。
华俨看了看那人,又看看冉花遥。
这几****尽忙着救治苏云锦,竟还不知道凤苓已经出门一事。
冉花遥从那人手中接过信,问:“怎么是你来送的信?凤姑娘呢?”
“凤姑娘在半路上已经累倒。她说原本是要将这信亲手交到冉姑娘您手中的,只是事出从急,便由小人送来了。”
“他是我的亲信,你不必担心。”
说话的是华俨,冉花遥也微微一愣,便点了点头。她心中原本就未生疑,只是担心那凤苓的情况。谢过了那人便让他下去了,然后又急急忙忙地撕开了信封展看起来。
华俨并不知这是澹台西写来的,正要回避,却见冉花遥突然将信递过来给他,不由心生疑惑,便也接了过来。一看,便睁大了眼睛望向冉花遥。
“如今没有其他办法,与其干等,不如一试。澹台西既说了即使没有效果也不会伤他信命,华管事便放心去准备吧。”说完,冉花遥就抬腿进去了,从里面关了门。
华俨叹了口气,又低头去看那信,一时心中激动:正如冉花遥所说,既然没有性命之虞,便如何也要试试的。只不过,让他颇为动容的是,自看到信开始,他竟没见她皱一下眉,眨一下眼。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