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花遥一心想着虞美人花田,倒也不计较她们的打笑,便说了句“我的心上人”后急急忙忙上楼卸妆去了。
众人却苦起脸来:这般多客人还在,她逃了,谁来应付呀?果真自家坊主的话不错,那公子便是个祸水,回回来拐人。皮相再好,也总之不是个好东西……
下楼来,想起要同裴云裳道谢的,却已经寻不见他的人。贞夏留了下来,答:“公子已经回金满楼去了。”
冉花遥点了点头,将贞夏带去林婉容面前,才捧了桃花奔出门外。
从自家宅子穿过海棠花洞门,到虞美人花田的时候天光云影,春日已西斜。残照里,他人背手站在花海中央,雪白的衣衫被染上了霞光,拖进虞美人的朱红色之中。
冉花遥喘着气走近去,心想:实则,他着红衣也是极好看的。
苏云锦回过头,向她伸出手来,拉着她小心地越过虞美人走到他身边。
冉花遥一笑:“幸好还未谢。”
“若当真谢了,我便总有法子让它再开。”春晚,他如是说着,目光生辉。
这话,冉花遥自然是信的。他总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耐,却用在她这样一个平凡的姑娘家身上,有些可惜,却万分感动。这一刻,她自以为,苏云锦也是喜欢她的。不是一点点,也不是很多,恰到好处,便也够了。
“因为你是虞美人哥哥嘛……”
冉花遥笑出来,眼角却印出夕阳的橙黄色光来。
“桃花呢?冉姑娘怎么不戴头上?”
“喏。”冉花遥把手中的桃花在他面前晃晃,又道,“你当我真什么花都往头上戴啊?何况那桃花枝这么长,怎么戴?就知道你故意捉弄我的。”
“不过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花儿,你又大费周章地采来送我,不到明天便要蔫了。”
苏云锦笑而不语,弯腰折一朵虞美人,簪入她的发间。
冉花遥心喜,道:“待明年花发,你再为我簪一朵,可好?”
“好。”
待日光落下地平线去,二人才慢慢地往回走去。回到宅中,路过花园,却见夜色中满树桃花,开进了淡淡的月亮里。冉花遥一时惊愕,松开了苏云锦的手奔到桃花树下,拉下一支桃花细细看,又望向苏云锦。
他亦走入花冠底下,道:“如此,冉姑娘还担心明日花便要谢了?”
冉花遥心中滋味复杂,笑不出来,道一声“苏云锦”,便已然扑入他的怀中。他怀里有虞美人花的香。
那日黄昏的事,其实崔九都看见了,以至于之后每回见到冉花遥和苏云锦单独处着,都不敢正眼去看他们,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看到不该看的,回头被自家公子眼神威胁。
不过,见到那场面,崔九又常常忍不住去想:公子大好了,冉姑娘也如愿了,是不是这就算做皆大欢喜了?
而事实上,欢喜归欢喜,喜过头了总要生出些不高兴来的。就好比,连着几日都有人上冉府却求亲。求得自然不是年过不惑的冉昭明,也不是常年在外的冉佑之,而是拿着冉府障眼却早已住进了苏家宅子的冉花遥。于是,那日未过晌午时分,冉花遥和苏云锦呆在花园里作画等着吃饭,却听得崔九来唤,以为饭菜已准备妥当,收拾了画具,却听得他说,是隔壁的下人来找冉花遥。
冉花遥微微一愣,随崔九出去见人,却见是守门的昭伯,正一脸急色,搓着手在北边大门口徘徊。
“昭伯。”
“哎呀!二小姐,大事不好了!”他也是按着冉昭明离开前交代他的话找到此处,不想当真找到了这宅院。见冉花遥出来,连忙迎上去,说的便是这求亲之事。冉花遥听完,又愣了,崔九却紧忙跑进去告诉了苏云锦。
都怪自家公子动作这般慢,这可好了?人家先一步求亲去了,若是成了,这样的近水楼台都失手,当真是要悔青肠子的。
苏云锦听后却无甚反应,只顾着重新铺了纸,执笔沾了墨作画,看得崔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公子怎的还这般淡定……急死。
待冉花遥带着昭伯穿过海棠花洞门,走出花厅,果真见大门外背手站着位年轻公子,听见脚步声亦回过头来。眉宇清朗,倒也生的好模样。
“小姐有礼了。”
“听说你是来求亲的?”
他实在没想到这家的姑娘长得如此俊俏,也如此率真,微微一愣,便笑着答:“正是。”
“求的可是我?”
“正是。”
冉花遥皱了皱眉,又道:“可是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的。”
这许是第一次倒贴上去却被姑娘家拒绝,那公子忽的有些赧然,但随即又一笑,道:“我与小姐此番是初见,自然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小姐可以不喜欢我,却管不着我喜不喜欢小姐,‘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大可以慢慢地了解。”
冉花遥也记不得之后又跟他扯了些什么,只觉得那人胡搅蛮缠的厉害,让她有些招架不住。回到苏云锦的宅中,崔九小心的问起她来,又目不转睛地看她表情。冉花遥如实回答了,崔九却道:“与他比起来,公子更没皮没脸,冉姑娘怎的还如此喜欢?”
她一愣,崔九正得意,突然也一愣,急忙躲到冉花遥身后。冉花遥回神,正见花园口,苏云锦抱臂靠在树上,微微笑着望过来。
晚饭时间,苏云锦却让站在一旁伺候着的崔九也一同入席用饭。崔九浑身一抖,连忙挤着眼向冉花遥求救。
冉花遥却道:“你家公子让你一起吃饭,你该高兴才是,怎的怕成这样。”说着又拍拍身边的座位,“你实在怕,就坐到我旁边来。”
崔九绝望。
之前他还在纳闷,自己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自家公子怎的没什么行动。如今看来,不是不行动,而是时候尚早。也是,自家公子要是真这么容易放过他那才叫奇怪,可惜在冉姑娘眼中自家公子跟朵花儿似地,就算看到如今这般场面,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原来也这般邪恶的。桌子就这么点,坐到冉姑娘身边又能怎么样,自家公子就是要弄死他,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哎……冉姑娘啊冉姑娘,枉费你如此聪明,怎的还被公子蒙蔽着啊……
可直到二人吃完饭放下碗筷,苏云锦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崔九将脸埋进饭碗里,耳朵却竖着听四周的情况。待二人离座,他正要舒一口气,却终于听见苏云锦开口道:“小九九,看你方才没怎么吃,许是拘谨了。如今我们要走了,你便多吃点,最好都吃了。”
冉花遥感慨苏云锦什么时候多了人情味,笑眯眯地望了一眼正惨白了一张脸的崔九便随苏云锦走了。二人走远,崔九顿时泪流满面:冉姑娘啊冉姑娘,你什么时候能有点眼力……那个“最好”既不是恩惠,也不是商量,是威胁!威胁啊!
崔九罚也罚了,众人以为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第二天,第三天,以至于之后的无数天里,都不断的有人来求亲,每天一张新面孔,最后连昭伯都懒得去请冉花遥回来了,直接打发了人走。一次两次还能说得上是巧合,毕竟冉花遥是这栖水镇上小有名气的漂亮姑娘,又是大户人家出生,到了好年龄有人来求亲倒也不稀奇。可一下子来这般多人,看模样又都不是镇上人,这便有些不寻常了。
不止冉花遥自己,苏云锦也终觉诡异了。起初他还没怎么在意,可如今看来,这巧合,也未免太巧合了。
关于这件事,崔九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妥,但看到自家公子终于正眼相看了,反倒有些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