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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宫调失传

倚声之道,抑扬抗坠,促节繁音,较之诗篇,协律有倍难者。上而三代无论,彼汉歌乐府,具仿三百遗意,制有黄门、郊祀、铙歌、房中诸乐章。延至六朝,以暨开元、天宝、五代十国,尤工艳制。洎宋崇宁间,立大晟乐府,有一十二律、六十家、八十四调,调愈多,流派因之以别,短长互见。迨金、元接踵,遂增至一百馀曲。相沿既久,换羽移商,宫调失传,词学亦渐紊矣。

诗馀为变风之遗

词虽名诗馀,然去雅、颂甚远,拟於国风,庶几近之。然二南之诗,虽多属闺帷,其词正,其音和,又非词家所及。盖诗馀之作,其变风之遗乎。惟作者变而不失其正,斯为上乘。

诗词之辨

从来诗词并称,余谓诗人之词,真多而假少,词人之词,假多而真少。如邶风燕燕、日月、终风等篇,实有其别离,实有其摈弃,所谓文生於情也。若词则男子而作闺音,其写景也,忽发离别之悲。咏物也,全寓弃捐之恨。无其事,有其情,令读者魂绝色飞,所谓情生於文也。此诗词之辨也。

曹学士论词

魏塘曹学士云:“词之为体如美人,而诗则壮士也。如春华,而诗则秋实也。如夭桃繁杏,而诗则劲松贞柏也。”罕譬最为明快。然词中亦有壮士,苏、辛也。亦有秋实,黄、陆也。亦有劲松贞柏,岳鹏举、文文山也。选词者兼收并采,斯为大观。若专尚柔媚,岂劲松贞柏,反不如夭桃繁杏乎。

诗词体格不同

词与诗体格不同,其为摅写性情,标举景物,一也。若夫性情不露,景物不真,而徒然缀枯树以新花,被偶人以衮服,饰淫磨为周、柳,假豪放为苏、辛,号曰诗馀,生趣尽矣,亦何异诗家之活剥工部,生吞义山也哉。

李清照论词

李易安云:“五代干戈,斯文道熄,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绉一池春水’之词,语虽奇,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逮至本朝,祀乐大备,又涵养百馀年,始有柳屯田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於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亦时时有妙语,而破研讨会何足名家。至宴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於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何也。盖诗文分平仄,而歌词分五音,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上去声,又押入声。夫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乃知别是一家,知之者少。後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典重。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贪家美女,非不妍丽,而终乏富贵。黄虽尚故实,而多疵病,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王士祯论词

渔洋王司寇云:“自七调五十五曲之外,如王之涣凉州,白居易柳枝,王维渭城,流传尤盛。此外虽以李白、杜甫、李绅、张籍之流,因事创调,篇什繁多,要其音节皆不可歌。诗之为功既穷,而声音之秘,势不能无所寄,於是温、韦生而花间作,李、晏出而草堂兴,此诗之馀,而乐府之变也。语其正,则南唐二主为之祖,至漱玉、淮海而极盛,高、史其嗣响也。语其变,则眉山导其源,至稼轩、放翁而尽变,陈、刘其馀波也。有诗人之词,唐、蜀、五代诸人是也。文人之词,晏、欧、秦、李诸君子是也。有词人之词,柳永、周美成、康与之之属是也。有英雄之词,苏、陆、辛、刘是也。至是声音之道,乃臻极致,而词之为功,虽百变而不穷。花间、草堂尚已。花庵博而杂。尊前约以疏。词统一编,稍撮诸家之胜。然详於万,略於启祯,故又有倚声续花间、草堂之後。”

诗词风气相循

诗词风气,正自相循。贞观、开元之诗,多尚淡远。大历、元和後,温、李、韦、杜渐入香奁,遂启词端。金荃、兰畹之词,概崇芳艳。南唐、北宋後,辛、陆、姜、刘渐脱香奁,仍存诗意。元则曲胜而诗词俱掩,明则诗胜於词,今则诗词俱胜矣。

诗词风格不同

诗贵庄而不嫌佻。诗贵厚而词不嫌流露。之三者,不可不知。

王世贞论词

王元美论词云:“宁为大雅罪人。”予以为不然。文人之才,何所不寓,大抵比物流连,寄托居多。国风、骚、雅,同扶名教。即宋玉赋美人,亦犹主文谲谏之义。良以端之不得,故长言咏叹,随指以托兴焉。必欲如柳屯田之“兰心蕙性”,“枕前言下”等言语,不几风雅扫地乎。

宋人选词尚雅

言情之作,易流於秽,此宋人选词,多以雅为尚。法秀道人语涪翁曰:“作艳词当堕犁舌地狱。”正指涪翁一等体制而言耳。填词最雅,无过石帚,而草堂诗馀不登其只字,可谓无目者也。

邹程村论两宋词

小词不学花间,则当学欧、晏、秦、黄,欧、晏蕴藉,秦、黄生动,一唱三叹,总以不尽为佳。清真以短调行长调,滔滔莽莽,嫌其不能尽变。至姜、史、高、吴,而融篇炼句琢字之法,无一不备矣。[案:此则见邹程村词衷。]

云间诸公论词

云间诸公,论诗宗初盛,论词宗北宋,此其能合而不能离也。夫离而得合,乃为大家。若优孟衣冠,天壤间只生古人已足,何用有我。

辛柳词佳处

今人论词,动称辛、柳,不知稼轩词以“佛囗祠下,一片神鸦社鼓”为最,过此则颓然放矣。耆卿词以“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与“杨柳岸、晓风残月”为佳,非是则淫以亵矣。此不可不辨。

姜词高洁

姜夔尧章崛起南宋,最为高洁,所谓“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者。惜乎白石乐府五卷,今已无传,惟中兴绝妙词,仅存二十馀阕耳。

白石以後词家

白石而後,有史达祖、高观国羽翼之。张辑、吴文英师之於前,赵以夫、蒋捷、周密、陈允衡、王沂孙、张炎、张翥效之後後。譬之於乐,舞囗至於九变,而词之能事毕矣。

词与曲分

元时,中囗十往往沉於散僚,关汉卿为太医院尹,郑德辉杭州小吏,宫大用均台山长,沉困簿书,老不得志,而杂剧乃独绝於时。自元迄明,词与曲分,无复以诗馀入乐府歌唱者,皆可为叹息也。

明初作手明初作手,若杨孟载、高季迪、刘伯温辈,皆温雅芊丽,咀宫含商。李昌祺、王达善、瞿宗吉之流,亦能接武。至钱塘马浩澜以词名东南,陈言秽语,俗气熏入骨髓,殆不可医。周白川、夏公谨诸老,闲有硬语,杨用修、王元美则强作解事,均与乐章未谐。

南北宋词可论正变

词始於唐,盛於宋,南北历二百馀年,畸人代出,分路扬镳,各有其妙。至南宋诸名家,倍极变化。盖文章气运,不能不变者,时为之也。於是竹遂有词至南宋始工之说。惟渔洋先生云:“南北宋止可论正变,桫可分工拙。”诚哉斯言,虽千古莫易矣。

填词非小道

昔人云,填词小道,然鲁直谓晏叔不府为高唐、洛神之流,张文潜谓贺方回“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夫屈、宋,三百之苗裔,苏、李,五言之鼻祖,而谓晏、贺之词似之,世亦无疑二公之言为过情者,然则填词非小道可知也。

填词见性情

填词亦各见其性情,性情豪放者,强作婉约主,毕竟豪气未除。性情婉约者,强作豪放语,不觉婉态自露。故婉约自是本色,豪放亦未尝非本色也。

情景不可太分

囗州谓美成能作景语,不能作情语。愚谓词中情景不可太分,深於言情者,正在善於写景。

词须有寄托

词自****、李白创调之後,作者多以闺词见长。合诸名家计之,不下数千万首,深情婉至,摹写殆尽,今人可以不作矣。即或变调为之,亦须别有寄托,另具性情,方不致张冠李载。

陈眉公论张柳苏辛词各有优劣

陈眉公曰:“幽思曲想,张、柳之词工矣,然其失则俗而腻也。伤时吊古,苏、辛之词工矣,然其失则莽而俚也。两家各有其美,亦各有其病。”斯为词论之至公。

沈伯时论词要清空

乐府指迷云:“词要清空,不要质实。”此八字是填词家金科玉律。清空则灵,质实则滞,玉田所以扬白石而抑梦窗也。

词以神气为主

词以神气为主,取韵者次也,镂金错采,其末耳。

词须纵横入妙

词之一道,纵横入妙,能转法华,则本来寂灭,不碍昙花。文学性灵,无非般若。频呼小玉,亦可证入圆通矣。

填词要诀

填词要诀无他,惟能去花庵、草堂之阵言,不为所役,俾滓窳涤濯,以孤技自拔於流俗。绮靡矣,而不戾乎情。镂琢矣,而不伤夫气。夫然後足与古人方驾焉。

朱彝尊论词

竹囗朱检讨云:“宋人编集歌词,长者曰慢,短者曰令,初无中调、长调之目。自顾从敬编草堂词,以臆见分之,後遂相沿,殊为牵率。”

花间调即是题

花间体制,调即是题,如女冠子则咏女道士,河渎神则为送迎神曲,虞美人则咏虞姬是也。宋人词集,大约无题。自花庵、草堂,增入闺情、闺思、四时景等,深为可憎。[案:此则见词综凡例。]

渔洋论温为花间鼻祖

渔洋云:“温、李齐名,温实不及李。李不作词,而温为花间鼻祖,岂亦同能不如独胜之意耶。古人学书不胜,去而学画,学画不胜,去而学塑,其善於用长如此。”

渔洋论花间草堂之妙

又云:“或问花间之妙,曰:‘蹙金结绣而无痕迹。’问草堂之妙,曰:‘采采流水,蓬蓬远春。’”

渔洋论南渡诸家

又云:“宋南渡後,梅囗、白石、竹屋、梦窗诸子,极妍尽态,反有秦、李未到者。虽神韵天然处或不及,自令人有观止之叹,正如唐绝句至刘宾客、杜京兆,妙处反进青莲、龙标一尘。”

宋徵璧论宋词七家

华亭宋尚木徵璧曰:“吾於宋词得七人焉,曰永叔秀逸,子瞻放诞,少游清华,子野娟洁,方回鲜清,小山聪俊,易安妍婉。若鲁直之苍老,而或伤於颓。介甫之囗刂削,而或伤於拗。无咎之规检,而或伤於朴。稼轩之豪爽,而或伤於霸。务观之萧散,而或伤於疏。此皆所谓我辈之词也。苟举当家之词,如柳屯田哀感顽艳,而少寄托。周清真蜿蜒流美,而乏陡健。康伯可排叙整齐,而乏深邃。其外则谢无逸之能写景,僧仲殊之能言情,程正伯之能壮采,张安国之能用意,万俟雅言之能协律,刘改之之能使气,曾纯甫之能书怀,吴梦窗之能叠字,姜白石之能琢句,蒋竹山之能作态,史邦卿之能刷色,黄花庵之能选格,亦其选也。词至南宋而繁,亦至南宋而敝,作者纷如,难以概述矣。”

彭羡门论黄不及秦

彭羡门云:“词家每以秦七、黄九并称,其实黄不及秦远甚。犹高之视史,刘之视辛,虽齐名一时,而优劣自不可掩。”

彭羡门论长调难於短调

“长调之难於短调者,难於语气贯串,不冗不复,徘徊宛转,自然成文。今人作词,短调独多,长调寥寥不概见,当由寄兴所成,非专诣耳。”[案:此则亦见金粟词话。]

邹程村论用典

邹程村曰:“词品云:‘填词於文为末,而非自选诗、乐府来,不能入妙。李易安词“清露晨流,新桐初引”,乃全用世说语。’愚按词至稼轩,经子百家,行间笔下,驱斥如意。近则娄东善用南北史,江左风流,惟有安石,词家妙境,重见桃源矣。”

宗梅岑论词以艳丽为工

宗梅岑曰:“词以艳丽为工,但艳丽中须近自然本色方佳。近日词家极盛,其卓然命世者,如百宝流苏,千丝铁纲。世人不解,谓其使事太多,相率交诋,此何足怪。盖寻常菽粟者,不知石砝海月为何物耳。”

彭羡门论作词必先选料

“作词必先选料,大约用古人之事,则取其新僻,而去其陈因。用古人之语,则取其清隽,而去其平实。用古人之字,则取其鲜雅,而去其腐俗。不可不知也。”[案:此则见金粟词话。]

僻词与长调作法

僻词作者少,宜浑脱乃近自然。常调作者多,宜生新斯能振动。

沈东江论转换处

沈东江曰:“中调长调转换处,不欲全脱,不欲明粘,如画家开合之法,须一气而成,则神味自足,以有意求之不得也。”

沈东江论衫字

又“长调最难工,芜累与痴重同忌,衫字不可少,又忌浅熟。”

沈东江论对句

“词中对句,正是难处,莫认作衬句。至五言对句,七言对句,使观者不作对疑尤妙。”[案:以上三则见刘体仁词绎,非沈东江语。此则又见俞彦爰园词话。]

张炎论虚字

“词中语句,无论长短,不宜叠实,合用虚字呼唤,一字如正、但、任、况之类,两字如莫是、又还之类,三字如更能消、最无端之类,却要用之得其所。”

张炎论字面

“句法中有字面,盖词中有生硬字用不得,须是深加锻炼,字字敲打得响,歌诵妥溜,方为本色语。如贺方回、吴梦窗皆善於炼字者,多於李长吉、温庭筠诗中来。字面亦词中起眼处,不可不留意也。”[案:以上二则见词源。]

沈谦论诗词曲不同

“启诗启曲者,词也,上不可似诗,下不可似曲。然诗与曲又俱可入词,贵人自运。”

沈谦论小调中调长调

“小调要言短意长,忌尖弱。中调要骨肉停匀,忌平板。长调要纵横自如,忌粗率。能於豪爽中着一二精致语,绵婉中着一二激励语,尤见错综。”

沈谦论白描与修饰

“白描不得近俗,修饰不可太文,生香真色,在离即之间,不特难知,亦难言。”

沈谦论偷声变律之妙

“小令、中调有排荡之势者,吴彦高之‘南朝千古伤心事’,范希文之‘塞下秋来风景异’是也。长调极狎昵之情者,周美成之‘衣染莺黄’,柳耆卿之‘晚晴初’是也。於此足悟偷声变律之妙。”

沈谦论古人语不相袭

“徐师川‘门外重重叠叠山,遮不断愁来路。’。欧阳永叔‘强将离恨倚江楼,江水不能流恨去。’古人语不相袭,又能各见所长。”

沈谦论填词结句

“邹程村曰:‘填词结句,或以动荡见奇,或以迷离称隽,着一实语,败矣。康伯可“正是销魂时候也,撩乱花飞”,晏叔原“紫骝认得旧游踪,嘶过画桥东畔路”,秦少游“游花无语对斜晖,此恨谁知”,深得此法。’”[案:以上六则见沈谦填词杂说。]

邹程村论咏物

“咏物贵似,然不可刻意太似。取形不如取神,用事不若用意。”[案:此则亦见邹程村词衷。]

沈谦论作词要点“词要不亢不卑,不触不悖,蓦然而来,悠然而逝。立意贵新,设色贵雅,构局贵变,言情贵含蓄,如骄马弄衔而欲行,粲女窥帘而未出,得之矣。”

沈谦论二李是当行本色

“男中李後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案:以上二则见沈谦填词杂说。]

贺裳论翻词入诗

“词家多翻诗意入词,虽名流不免。吾常爱李後主一斛珠末句云:‘绣床斜凭矫无那。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杨孟载春绣绝句云:‘闲情正人停针处,笑嚼红绒吐碧窗。’此却翻词入诗,弥子瑕竟效颦於南子。”

贺裳论词中本色语

“词中本色语,如李易安‘眼波才动被人猜’,萧淑兰‘去也不教知,怕人留恋伊’,孙光宪‘留不得、留得也应无益’,严次山‘一春不忍上高楼,为怕见分携处’,观此种句,即可悟词中之真色生香。且‘怕人留恋伊’,‘为怕见分携处’,两‘怕’字用来妙不可方言,若用一‘恐’字,亦未尝说不去,然毫厘差,则千里谬矣。盖词中雅俗字,原可互相胜负,非文理不背,即可通用,此仅可为解人道也。”[(此则与词苑丛谈卷一所引词筌语微异。]

贺裳论述景“凡写迷离之况者,止须述景,如‘小窗斜日到芭蕉’、‘半窗斜月疏钟後’,不言愁而愁自见。因思韩致光‘空楼雁一声,远屏灯半灭’,已足色悲凉,何必又赘‘眉山正愁绝’耶。”[案:以上三则见贺裳词筌。]

柴虎臣论词

柴虎臣云:“旨取温柔,词取蕴藉,昵而闺帷,勿浸而巷曲,浸而巷曲,勿堕入村鄙。”又云:“语境则‘咸阳古道’、‘汴水长流’,语事则‘赤壁周郎’、‘江州司马’,语颢则‘岸草平沙’、‘晓风残月’,语情则‘红雨飞愁’、‘黄花比瘦’,可谓雅畅。”

董文友论诗词曲界限

董文友流词话曰:“词曲诗曲,界限甚分,似曲不可,而似诗仍复不佳,譬如拟六朝文,落唐音固卑,侵汉调亦觉伧父。”

邹谟论词不宜和韵

“张玉田谓词不宜和韵,盖词语句参错,复格以成韵,支分驱染,欲合得离,如方千里之和片玉,张杞之和花间,首首强协,纵极肖,能如新丰鸡犬,尽得故处乎。”

邹谟论沈括体与回文体

“词有沈括体,有回文体。回文之就句回者,自东坡、晦庵始也。其通体回者,自义仍始也。”[案:以上二则见词衷。]

王士祯论诗词曲不同

“或问诗词曲分界,曰:‘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定非香奁诗。‘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定非草堂词也。”[案:此则见花草蒙拾。]

沈天羽论词之定格

“词有定名,即有定格,其字数多寡、平仄、韵脚较然。中有参差不同者,一曰衬字,文义偶不联畅,用一二衬字密按其音节虚实间,正文自在。”[案:此则沈天羽语,见古今词论。]

王元美论正宗与变体

“李氏、晏氏父子、耆卿、子野、美成、少游、易安,至矣,词之正宗也。温、韦艳而促,黄九精而刻,长公丽而壮,幼安辨而奇,又其次也,词之变体也。”[案:此则见王元美艺苑卮言。]

袁箨庵论词有三法

袁箨庵曰:“词有三法,章法、句法、字法,有此三者,方可称词。噫,难言矣。”

陈其年论马浩澜词

陈其年云:“马浩澜作词四十年,仅得百篇,昔人矜慎如此。今人放笔颓唐,岂能便得妤句。”

邹囗囗化词选须从旧名

“大抵一调之始,随人遣词命名,初无定准,致有纷。至花草粹编,异体怪目,渺不可极。或一调而名多至十数,殊厌披览。此类宋人极多,张宗瑞词一卷,悉易新名,近人亦多如此。故渔洋常云:‘词选须从旧名。’有以也。”[(案此则见词衷。]

邹谟论诗词之辨

“词之纥那曲、长相思,五方言绝句也。小秦王、阳关曲、八拍蛮、浪淘沙,七言绝句也。阿那曲、鸡叫子,仄韵七言绝句也。瑞鹧鸪,七言律诗也。款残红,五言古体也。体裁易混,徵选实繁。故当稍别之,以存诗词之辨。”[案:此则见词衷。]

彭孙论词以艳丽为本色

“词以艳丽为本色,要是体制使然。如韩魏公、赵忠简,非不忠心铁骨,勋德才望,照映千古。而所作小词,有‘人远波空翠’,‘柔情不断如春水’,‘梦回鸳帐馀香嫩’,皆极有情致,尽态穷妍。乃知广平梅花,政自无碍,竖儒辄以为怪事耳。”

彭孙论学柳之过

“柳七亦自有唐人妙境,今人但从浅俚处求之,遂使金荃、兰畹之音,流入挂枝、黄莺之调,此学柳之过也。”[案:以上二则见金粟词话。]

顾芳论小令

顾芳云:“词之小令,犹诗之绝句,字句虽少,音节虽短,而风情神韵,正自悠长。作者须有一唱三叹之致,淡而艳,浅而深;近而远,方是胜场。且词体中,长调每一韵到底,而小令每用转韵,故层折多端,姿态百出,索解正自不易。”囗芳之论韪矣。而专攻长调者,多易视小令,似不足以炫博奥。即遇小令之佳者,亦不免短兵狭巷之讥。而岂知乐府之古雅,全以少许胜多许乎。且柔情曼声,非小令不宜,较之长调,难以概论。而必欲以长短分难易,宁不有悖词旨哉。

贺裳论秦黄优劣

“北宋秦少游妙矣,而尚少刻肌入骨之语,去韦庄、欧阳炯诸家,尚隔一尘。黄山谷时出俚语,未免伧父。然‘春未透,花枝瘦,正是愁时候’,新俏亦非秦所能作。”[案:此则见词筌。]

彭孙论史梅溪

“南宋词人如白石、梅囗、竹屋、梦窗、竹山,诸家之中,当以史梅为第一。昔人称其‘分镳清真,平睨方回,纷纷三变行辈,不足比数’,非虚言也。”[案:此则见金粟词话。]

辛稼轩压倒古人

“稼轩雄深雅健,自是本色,俱从南华冲虚得来。然作词之多,亦无如稼轩者。中调多,小令亦间作妩媚语,观其得意处,真有压倒古人之意。”[案:此则见词衷。]

词韵分上去

词韵上去之分,判若黑白,其不可假借处,关系一调,不得草草。古词之妙,全在於此,若总置不顾,而任便填之,则作词何难,而必推知音者哉。

上去须相配

仄声中两上两去,最所当避。盖上声舒徐和软,其腔低。去声激励劲远,其腔高。相配用之,方能抑扬有致。

去声重要

古人名词中转折跌宕处,多用去声。盖三声之中,上入二者,可以作平,去则独异。故论声虽以一平对三仄,论歌则当以去对平上入也。其中当用去者,非去则激不起。用入且不可,断断乎勿用平上也。

唐词多更韵之体

更韵之体,唐词为多,有换至五六者,又有用平仄通叶者,惟词律所证,了如指掌。

群雅集序

锡鬯群雅集序云:“词曲一道,小令当法汴京以前,慢词则取诸南渡。否则排之以硬语,每与调乖,窜之以新腔,难与谱合。故终宋之世,乐章大备,四声二十八调,多至千馀曲,有引、有序、有令、有慢、有近、有犯、有赚、有歌头、有促拍、有摊破、有摘遍、有大遍、有小遍、有转踏、有转调、有增减字、有偷声。惟因刘所编宴乐新书失传,而八十四调图谱不见於世,虽有解人,无从知当日之琴趣箫谱矣。”

词不能失腔

诗有韵,词有腔,词失腔,犹诗落韵。诗不过四五七言而止,词乃有四声五音均拍重轻清浊之别。若言顺律舛,律协方言谬,俱非本色。或一字未合,一句皆废,一句未妥,一阕皆不光采,信戛戛乎其难矣。古人有言曰:“铅汞炼而丹成,情颢交而词成。”指迷妙诀,当於玉田、梦窗间求之。

陆文圭跋词源

词与辞字通用,说文云:“意内而方言外也。”意生言,言生声,声生律,律生调,故曲生焉。花间以前无杂谱,秦、周以後无雅声,源远而派别也。张玉田著词源泉上下卷,推五音之数,演六六之谱,按月纪节,赋情咏物,自称得声律之学,馀情哀思,听者泪落。昔柳河东铭姜秘书,闵王孙之故态,铭马淑妇,咸讴者之新声,言外之意异,世谁复知者。[案:此则见陆文圭词源跋。]

啸馀谱多误

士大夫贴括之外,惟事於诗,至於长短之音,多置不论。即间有强作解事者,亦止依稀仿佛耳。故维扬张氏据词为图,钱塘谢氏广之,吴江徐氏去图著谱,新安程氏又辑之,於是啸馀一谱,靡不共称博,奉为章程矣。而岂知触目瑕瘢,通身罅漏,有不可胜言哉。

贺裳论作长调

“作长调最忌演凑。须触景生情,复缘情布景,节节转换,囗丽周密,譬之织锦家,真窦氏回文梭矣。”[案:此则见词筌。]

啸馀谱不可守

诗馀者,院本之先声也。如耆卿分调,守斋择腔,尧章著鬲指之声,君特辨煞尾之字,或随宫造格,或遵调填音,其疾徐长短,平仄阴阳,莫不守一定而不移矣。乃近日词家,谓词以琢句练调为工,并不深求於平仄句读之间,惟斤斤守啸馀一编,图谱数卷,便自以为铁板金科,於是词风日盛,词学日衰矣。

拗句不可改

词中有顺句,复有拗句,人莫不疑拗而改顺矣。殊不知今之所疑拗句,乃当日所谓谐声协律者也。今之所改顺句,乃当日所谓捩喉扭嗓者也。但观清真一集,方氏和章,无一字相违者。如可改易,彼美成、千里辈,岂不能制为婉顺之腔,换一妥便之字乎。且词谓之填,如坑穴在前,以物实之而恰满,倘必易字,则枘凿背矣,又安能强纳之而使安哉。

词以谐声为主

自沈吴兴分四声以来,凡用韵乐府,无不调平仄者。至唐律以後,浸淫而为词,尤以谐声为主,平仄失词,即不可入调。周、柳、万俟等之制腔造谱,皆按宫调,故协於歌喉。以及白石、梦窗辈,各有所创,未有不悉音理而可造格律者。今虽音理失传,而词格具在,学者但依仿旧作,字字恪遵,庶不失其中矩耳。

曲调不可入词

曲调不可入词,人知之矣。而八犯玉交枝、穆护砂、捣练子等,亦间收金、元通於词曲者,何也。盖西江月等,宋词也,玉交枝等,元词也,捣练子等曲,因乎词者也,均非曲也。若元人之後庭花、乾荷叶、小桃红、天净沙、醉高歌等,俱为曲调,与词之声响不侔。况北曲自有谱在,岂可阑入词谱,以相混淆乎。

词曲之所以分

或云:“诗馀止论平仄,不拘阴阳。若词馀一道,非宫商调,阴阳协,则不可入歌固已。”第唐、宋以来,原无歌曲,其梨园弟子所歌者,皆当时之诗与词也。夫诗词既已入歌,则当时之诗词,大抵皆乐府耳,安有乐府而不叶律吕者哉。故古诗之与乐府,近体之与词,分镳并骋,非有先後。谓诗降为词,以词为诗之馀,词变为曲,以曲为词之馀,殆非通论矣。况曰填词,则音律不精,性情不考,几何不情文囗炙囗,宫商亻面背乎。於是知古词无不可入歌者,深明乐府之音节也。今词不可入歌者,音律未谙,不得不分此以别彼也。此词与曲之所以分也。然则词与曲判然不同乎。非也。不同者口吻,而无不同者谐声也。究之近日填词者,固属模糊。而传奇之作家,亦岂尽免於龃龉哉。

词谱不如以宫调分

诗变而为词,词变而为曲,历世久远,声律之分合,均春天之高下,音节之缓急过度,不得尽知。至若作家才思之浅深,初不系文字之多寡。顾世之作谱者,皆从归自谣,铢累雨积及莺啼序而止。中有调名则一,而字之长短分殊,安能各得其所。莫如论宫调之可知者叙於前,馀以时代论先後为次序,斯世运之升降,可以知已。

词调可以类应

词调之间,可以类应,难以牵合。而起调毕曲,七声一均,旋相为宫,更与囗周礼三宫、汉志三统之制相准。须讨论宫商,审定曲调,或可得遗响之一二也。

浙西六家词

本朝士夫,词笔风流,自彭、王、邹、董,以及迦陵、实庵、蛟门、方虎、并浙西六家等,无不追宗两宋,掉鞅後先矣。而其间惟实庵先生,不习闺囗靡曼之音,既细咏之,反觉妩媚之致,更有不减於诸家者,非其神气独胜乎。由是知词之一道,亦不必尽假裙裾,始足以写怀送抱也。

邹囗谟论张程二谱之误

“今人作诗馀,多据张南湖诗馀图谱,及程明善啸馀谱二书。南湖谱不无鱼豕之讹,且载调太略,如粉蝶儿与惜奴娇本系两体,但字数稍同及起句相似,遂误为一体。至啸馀谱,则舛错益甚,如念奴娇之与无俗念、百字谣、大江乘,贺新郎之与金缕曲,金人捧露盘之与上西平,本一体也,而分载数体。燕春台之即燕台春,大江乘之即大江东,秋霁之即春霁,棘影之即疏影,本无异名也,而误仍讹字。或列数体,或逸本名,甚至错乱句读,增减字数,强缀标目,妄分韵脚。又如千年调、六州歌头、阳关引、帝台春之类,句数率皆淆乱。成谱如是,学者奉为金科玉律,迄无驳正,不亦误乎。”[案:此则见词衷。]

词律与词谱

宋元人所撰词谱流传者少。自国初至康熙十年前,填词家多沿明人,遵守啸馀谱一书。词句虽胜于前,而音律不协,即衍波亦不免矣,此词律之所由作也。其云得罪时贤,盖指延露而方言,匪他人也。如莺啼序创自梦窗,一定难移,当遵之。首句定是六字起,次段第二句必用四仄,乃为定体。首段第五第六,二七字句,断不可对,词律逐句考订,实为精详。而延露夏一阕,竟改为四字起。帘幕重重二句,竟且作对。至“薄铅不御”四字中夹一平,尤为大误。故浙西名家,务求考订精严,不敢出词律范围之外,诚以词律为确且善耳。至于钦定词谱,虽较词律所载稍宽,而详于源流,分别正变,且字句多寡,声调异同,以至平仄,无不一一注明,较对之间,一望了然。所谓填词必当遵古,从其多者,从其正者,尤当从其所共用者,舍词谱则无所措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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