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就是李旦?看起来倒是个很好脾气的人嘛,一点也不像他哥哥李贤,一点玩笑都开不得。我不禁对这位皇子多了几丝欣赏。
“哎呀”,李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的事情还没办完吧?赶快忙你的去,我的老师估计也就快回来了,我得赶快回书院,改天再找你玩。”语毕,李旦抬手示意我快回去办事,他自己则立在原地看着我,似乎是要等我先走的意思。被人盯着可真难受,我走得万分不自在,一不留神竟被身旁书架的木腿绊住,“扑通”一声就往下倒。
还没等我倒下,却已经有一只手将我稳稳扶住,“怎么这么不小心?在母后身边做事,不小心可是会有麻烦的。”一个温煦的声音传来,我瞬间感到心安。当着别人的面摔跤还真不好意思,我匆匆站起,甩开那只扶着我的手,边笼着鬓角松开的头发边说:“多谢皇子,奴婢先退下了。”说完急忙转身,心里,竟有一丝慌乱。
我急急地向前走着,却猛然发现身后并没有脚步声,难道他还没有去书院?很想转头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走,却也不好回头看他,直到走至转角处,才趁着转方向的瞬间偷偷瞥了一眼,目光所到之处,却正看到一双望向我的温和的眼睛。
我急忙收回视线,匆匆拿好武后让我取的书籍,一路跑回麟德殿。此时已是初夏,阳光洒在太液池里的荷花上,花瓣和叶片像星星一样闪烁着细微的光芒,桥上赏花的宫女惊讶地发现有个小女孩正抱着满怀的书急匆匆地奔跑,发髻飞出了几丝头发,珠花也歪歪斜斜地挂在头上,可她却全然不顾,只是一味地奔跑着,水红色的宫裙在空中飘摆。
在麟德殿门口,我理了理头发,调匀气息,走进正殿。武后正在凤纹长案前翻阅奏折。自从二圣临朝,武后便开始真正地接触奏折,有时甚至代皇帝批阅。我抱着书躬身行礼,“回天后,书已经取来了。”“恩,放在这边就可以了。”武后指了指长案左侧的一张小方几。我忙把书简在方几上摞好。
“婉儿,你喜欢上哪家的孩子了?”武后冷不丁抛出这样一句话。我一时愣住,她是怎么知道我和李旦的事儿的?思绪一时间乱成一团。武后却从奏折上移开视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的脸。被她这一看,我彻底慌了,偏偏她又等着我回话,情急之下,干脆说了大实话:“回天后,婉儿今天确实遇到了一个人,不过萍水相逢,匆匆一会,我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见他。”
“你这孩子还真是老实,”武后听完我的话竟然笑了,“在这宫里啊,人人都怕我,情啊爱啊这些事儿一件也不敢跟我说,生怕我一个不满意招来麻烦。”我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却也明白,这个皇宫就是武后的家,有了王皇后、萧淑妃的例子,谁还敢在武后的家里轻言****呢?
武后顿了顿,继续说道:“今天你一进来,我就看出你和以往不一样。以前的婉儿,是那个在天后面前也能有理有据侃侃而谈的孩子,淡然、沉稳。可是今天,瞧瞧你的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刚才整理书简的时候,一摞书简被你碰掉地上两次,这副模样倒和我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呢。”和武后一个样?听到这话,我不禁抬起头。武后没有再看我,而是望着窗外:“知道我和圣上是怎么认识的吗?那是我还是个小小才人的时候,有一回太宗皇帝在宫中举行宴会,所有的皇子、妃嫔、大臣都可以参加,那天我一心想打扮的漂漂亮亮以博得圣宠,却因此而耽误了时间,等我去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就坐了。我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走到我的位置上去,只好贴在墙边偷偷观看舞台上的表演,就在这个时候,从墙的另一侧走来一个人,和我撞了个满怀。他一见撞到了我,忙问我有没有事,还忙不迭地道歉,说这是他的错。我看着他,突然间就脸红了。在这宫里头,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觉得温暖。而这个撞我的人就是圣上。”说到这里,武后的声音已然变得温柔,我望着她的背影,隐约从那些繁复华丽、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金翠银钿中看到了一些属于女性的柔和。
大殿一时沉默。过了一会,武后似乎觉察到自己的失神,忙转过身来说:“似乎说得多了。婉儿,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在侍奉太宗了,你也该成熟一些,不要为****影响到自己,毕竟这是在宫里。好了,你下去吧。”行过礼,我躬身告退。
当天晚上,我迟迟睡不着,母亲摸着我的头,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转过身望向窗外。窗外明月正满,月光温和如水,而在我的心里,也有一双如月光般温和的眼睛,仅仅是回想,便让我觉得安宁。这双眼睛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睿儿。许多年前,睿儿的眼睛也让我如此夜般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