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腊月二十七,宰年鸡、赶大集。腊月二十八,打糕蒸馍贴花花。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忙忙活活的到了大年三十,谢家的两个老爷也终于空下来了,店里的掌柜伙计们也都放了年假回家过年,大夫人和二夫人该做的准备也都齐全了,终于能松口气了。
谢府里所有的院落门口都挂了大红灯笼,府里的下人们也都高高兴兴的穿了新衣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暖露阁里春妮穿着新衣服对着盆子里的水影很是欢喜了一番,然后从自己的匣子里翻出了一朵红色的绒花戴在头上,又抿了一点头油,把头上有点起毛的地方抹平,蹦蹦跳跳的出了屋,让看到的匡妈妈瞪了一眼,才赶忙落了脚,老老实实的走路。
谢安萍穿了一件米黄为底,绣了富贵牡丹花的上衣,下面配了条橘红色的襦裙,梳了个双平髻,一侧簪了串海棠样式的宫花,另一侧坠了些珍珠串,显得俏丽又不是端庄。
而谢安宁则是穿了很俗套的大红套装,梳了两个包包头,上面簪的也是红色的宫花,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年画娃娃,毫无新意,一如既往的大红包装扮。
王蓝娘很满意大女儿的装扮,这样看着少了稚气,一下子显得大了不少,人也感觉稳重了。谢筝则是抱起了小女儿,谢安宁只能无奈继续装嫩,笑嘻嘻的在谢筝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惹得他大笑连连。
虽然孟晚歌的事让王蓝娘很是伤心了一阵子,即便是现在心里也是疙疙瘩瘩,可是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也生出一些幸福的感觉来。她也安慰自己,现如今哪个大户家里不都是大大小小妾侍一堆的,她家的这个……唉,权当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最起码谢筝对她还是一片真心,即便为了子嗣把那贱人纳了进来,也对她不理不睬,对那个孩子也没有过多关注,让王蓝娘的心气总算平了些。
自打孟灵灵放了年假归家,王蓝娘也放了孟晚歌的假,不再让她跟前跟后的了,既然试探出谢筝无意,干嘛还放她在眼前晃悠,平白的惹了眼。三十一早,她就让紫衫去传了话,让那娘俩在西厢房好好守岁,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去了松鹤堂,跟二房一家守着老夫人守岁。
西厢房里孟晚歌犹如困兽,自打谢筝为了生意忙起来,她就被王蓝娘以教导孟灵灵为由给关在了西厢房,本来以为今天是大年三十,她怎么也能去问个安,然后再跟谢筝透个话想要见见儿子,想着年节上,谢筝怎么也会体谅一二的,谁成想,那个王蓝娘干脆一大早就派人传话给她堵了回来。儿子,儿子,是她最大的倚仗了,可是儿子不在身边,以后长大了根本就不认她怎么办?灵灵……
孟晚歌看看在旁边专心练琴的女儿,心里一阵烦躁。
谢筝早早的就说过,这个女儿他不会认的。
那该怎么办?难道她费尽心机进了谢府,就只能被关起来?她生的女儿不被承认,生的儿子又不能认自己,凭什么?凭什么!
不甘心,她不甘心!
“啪”的一声,杯子被她随手扔在地上,孟灵灵吓了一跳,抬头看着母亲扭曲的脸,害怕起来。母亲她这些日子以来心情都不好,虽然没有打骂自己,可是看着她的脸一日黑锅一日,让她不禁想起以前的日子。
没进谢府之前,她是感激这个父亲的,因为他的出现,她跟母亲摆脱了那种食不果腹的穷困日子,有温暖的屋子住着,还有仆妇伺候着,让她仿佛置身于天堂。
后来进了谢府,然后进了女学,她知道了大户人家的姑娘的生活,也接触到了各色的婆子丫头,突然就觉得以前的自己是白活了。她羡慕钱如花的恣意飞扬,羡慕谢安萍和谢安婧的人缘,羡慕谢安宁的受宠……
她虽然一直安静,乖巧的接受着这一切,她羡慕,可是也同时愤恨。同样是父亲的女儿,为什么她们可以被仆妇们前拥后绕,为什么她们可以锦衣玉食,不知人间险恶?每次她看着谢安宁因为一个小喷嚏,谢筝就要嘘寒问暖,或是因为一点小咳嗽,谢筝就要让人端汤熬药的折腾,只要路上有雪未化,谢筝总要抱着谢安宁走路,孟灵灵就觉得自己的心在被蚂蚁啃噬。这个人可知道,同样是他的女儿的她,四五岁的时候就要在大冬天里把手伸进冰冷的水里洗衣服,即便发着高烧也没钱买药,只能在额头放上浸了雪水的帕子。
一切的一切,让她真正体会到母亲的那种不甘。因为她也一日日的被不甘与嫉妒腐蚀着。
“灵灵……你就是母亲的一切了……你要争气,一定要争气!”孟晚歌忽然抱住孟灵灵,小声的念叨着,仿佛要抓住最后的希望。
“娘,你放心吧。”孟灵灵攥住母亲的胳膊,喃喃的保证到。
松鹤堂里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谢筝与谢笙跟老夫人在说店铺里的收益,王蓝娘和窦氏一起逗弄着谢沛涛,边说些家长里短,谢安萍和谢安婧一到一起就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谢安宁在老夫人怀里磨了一圈,然后就跟父亲和二叔说了几句甜话,又到二婶那里磨了一圈,收获了一荷包的瓜子,一块点心,还有两条嫩黄色的发带,最后在王蓝娘怀里不动了。开玩笑,彩衣娱亲也很累的好吧。你去逗弄别人好玩,要是被别人逗弄,那其中的辛酸可就只有自己知道啦。看着在二婶怀里蹦蹦跳跳的谢沛涛,暗暗的笑,这个小笨蛋倒是被人逗弄的挺开心,完全体会不到辛酸是个什么东西。
谢安宁一边吃瓜子一边四处乱看,恩,基本上是很和谐的一家子……为什么说是基本上呢?因为屋里的榻上还有一个基本被忽略了的人,谢府唯一的一个庶出孩子——谢沛清。裹在红色的锦被里,不吵也不闹。说实话,谢安宁是有点可怜这个孩子的,可是这点可怜却抵不过她对母亲的感情,她不想让母亲伤心,所以自然的也只能把那个孩子当成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