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明,丝丝缕缕的晨风拂过松漠营汹涌滚动的阵列。黎明的草原,金戈铁马,杀声震天。一个又一个突厥骑兵在各个螺旋包围圈中陆续倒了下去,临死的躯体痛苦地扭曲着,四肢徒劳地抓挠着草地,生命在痛苦的尖叫声和鲜红的血光中作最后的徒劳挣扎。
突厥骑兵很少有人能够逃出螺旋圈,逃出螺旋圈的人也走不远,松漠营的左右两翼骑兵和马弩团在外围严阵以待。
等到松漠营聚拢成圈的骑兵散开,一个个小包围圈里只剩下了满地的鲜血和突厥骑兵横七竖八的肢体。
“冠军侯发明的阵法很是霸道啊。”赵文登遥望呈现出一边倒的战场,抽了一口冷气,“阵法叫什么?”
“车悬。”
霍去病凭着车悬骑阵,一度战无不胜,将匈奴打得狼奔琢突,溃师千里。
李琅接掌松漠营以来,一直都在操练车悬骑阵,本意是为了提升松漠营的战斗力,防备契丹汗帐贵族们的阴谋,却不曾想先用在了突厥人身上。
此战,松漠营仅仅以伤亡五十余人的极小代价,射死阿波达干部酋长咄鲁,斩杀阿波达干部全部骑兵,俘获阿波达干部贵族、部众数千,包括突厥王庭信使苾罗西。缴获帐篷、牛羊牲畜若干,解救出千余被俘的汉民。
战果大出李琅和赵文登意料,简直不敢相信,特别是李琅,可以说是信心倍增。
当然,能够取得如此战果,除了李琅在招募松漠营将士时要求有实战经验,以及车悬霸道以外,从云州兵仗库带来的铁蒺藜、马弩等军械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唯一遗憾的是,有数百被俘的汉民被突厥骑兵屠杀和被列弧阵阻敌的唐军误杀,其实他们之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只是受伤,但松漠营没有医疗条件,只能任由受伤的人死去,就地埋葬。真是非常痛心的一件事。
赵文登拿着松漠营统计出来的战绩单,连忙给云州太守府修书一封,在书信中详细描述了战斗过程,并夸赞李琅一番,然后将书信、突厥王庭的相关信息,连同被俘的阿波达干部贵族、部众,以及被从阿波达干部解救出来的千余汉民一起交给后勤补给队带回云州。
赵文登刚忙完这一切,李琅的亲兵就过来传达命令,不能将被俘的阿波达干部贵族和部众交给云州的后勤补给队,这些人留下来另有大用。
赵文登连忙遵命行事,吩咐不需押送俘虏的补给队带着被解救的千余汉民立即启程回返云州,自己来到松漠营主帐。进帐时,看到突厥王庭信使苾罗西和几个阿波达干部贵族被随军牙郎从里面带出来。
“是不是审问出紧急军情?”
“正是。奴古达等人和阿波达干部贵族都已证实无误,突厥王庭虎师四千人驰援阿波达干部。”
“虎师……”赵文登心头猛跳,首战大捷后的兴奋遽降。虎师是突厥王庭的精锐骑兵,原来的虎师十分强悍。突厥大分裂和王庭内乱以后,虎师数量锐减,战斗力也大不如前了,但仍然不失为一支草原劲旅,“我们只怕难以力敌四千虎师。”
“是啊,可我们也难以退避三舍。”
李琅何尝想跟虎师交战,可事情的发展往往环环相套,他就像被赶上架的鸭子,想下来已经不可能了,李琅通报军情分析道,“经刺探,突厥王庭总兵力不足六千,却分出四千前来驰援,这是孤注一掷歼灭我们的节奏啊。”
“不错。”赵文登连连点头,“西北面,回纥等三部六万联军如黑云压城;西南面,我大唐二十万大军云集青海湖;东北面,平卢军和范阳军兵多将广,奚与契丹虽名义上为突厥藩属,但都是脚踏两只船的墙头草,不定还趁机落井下石。突厥王庭只能靠近因青海湖大战而将兵力抽调一空的朔方、河东喘息养战,因此绝对无法容忍这个地区出现任何潜在的威胁,必欲除之而后快,不会放任我们离开。”
李琅的看法跟赵文登相同:“这恐怕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生死之战,也是我们此次征讨突厥王庭的关键所在。如果歼灭了四千虎师,突厥王庭就在望了。”
“可是,敌军太过强大……”
“谁说不是呢。”李琅苦笑道,“我还要告诉赵参军一个坏消息,我们仍然没有所谓“讨伐突厥的大军”的任何音讯。”
“啊……”赵文登浑身冰凉。
“到这个时候,我们也别再自欺欺人自我安慰了。这次讨伐突厥,我们既是前锋,又是主力中军,一切都全靠我们这点人。”
“那该如何是好?”赵文登感觉被人给卖了,愤懑不已,好一会才冷静下来分析道,“前进,与虎师交战,我们毫无胜算。撤退,亦难逃虎师追击围歼。即便有少部分人侥幸突围,也会被朝廷以丧师辱国的罪名从重处置。”
“我们没有选择,唯有背水一战。”李琅无奈道,“而且要速战速决,如果等到其他突厥部落的骑兵汇集到可敦城,我们就陷入四面楚歌,无人可生还。”
“哎……”赵文登颓然叹着气,突然想到什么,“不知李校尉可曾派人探明,三部联军是否一路追了下来?”
“距离太远了,我军无法刺探。”李琅根据依据历史道,“不过,几千里草原,战线太长,我想联军后继乏力,没办法继续追击了,可能要等到秋天才会卷土重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倒是时候跟突厥王庭谈一谈了。”
赵文登时刻不忘自己随军的使命,那可是关系着他、杜太守,以及云州一众主要官员的命运啊,“联军不再南下,突厥王庭劫持中使和公主就失去了本义,不如由我去说服突厥王庭释放袁将军和静和公主,双方罢战休兵,松漠营避免与虎师交战。我们歼灭了阿波达干部,算是给突厥王庭劫持人质的教训,保全了国格,对朝廷也有交代了。”
“赵参军,我刚刚审问了阿波达干部众贵族和王庭信使苾罗西,他们都矢口否认突厥劫持人质,我怀疑劫持中使和公主的是否另有其人。”
“除了突厥王庭,赵某实在想不到还有哪一方有劫持人质的动机。”赵文登固执道,“突厥王庭的秘密行动,下面的人未必知道,我们需跟突厥可汗直接对话。”
“赵参军执意要去,我无权阻止。”李琅只得同意,“现在我军有叶护阿布思的大儿子苾罗西在手,相信王庭不敢轻易加害你,你去王庭有一定保障。等等吧,等到合适时机,你就出发。”
“多谢李校尉想着赵某的安危。”赵文登不放心道,“但不知合适时机是什么时候?”
“王庭虎师正在逼近,时辰紧迫,至少我们要能暂时甩开王庭虎师。”
突厥王庭二十出头的鹘陇匐特勤和已过而立之年的叶护阿布思率领四千虎师赶到阿波达干部时,看到的是一地的尸体,阿波达干部酋长咄鲁也在其中。
“我们来晚了。”阿布思沉着脸道,“看尸体的僵硬程度,唐军离开已有三四个时辰。”
草地上有密集的马蹄印,人的脚印,牛羊的蹄印,方向向南。种种迹象表明,唐军围歼了阿波达干部落的骑兵,俘获所有部众和牲畜反转南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