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希然睁开眼睛时看见皇甫绪坐在自己床头,脸上露出些微疲惫之色。
看见纳兰希然睁开眼,皇甫绪收起了思绪:“好些了吗?”
纳兰希然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点了点头:“让皇上费心了。”
帮她掖了掖被角,皇甫绪柔声道:“你再多歇息一会儿,太医说你近日太累了。”
纳兰希然突然想到自己这几日是为了什么而烦忧,连忙抓住皇甫绪的衣袖,声音略微颤抖:“皇上…南宫大人…”
皇甫绪轻叹一口气,眼神柔和,语气平淡:“没错,南宫一门是不复存在了。”
纳兰希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皇甫绪的语气就像是在说这朵花确实很美一样。
“他们…他们真的谋反了吗?”
皇甫绪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回避的意思:“这是朕的错,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那…为什么?”纳兰希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仿佛只在等皇甫绪一个答案。
漠然的望向窗外,皇甫绪的眼神孤独而清绝:“理由,对已经发生了的事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皇后娘娘!”
伴随着倩儿的一声尖叫,皇甫绪回头就看见纳兰希然卧倒在床下,嘴角的血丝染红了纯白的亵衣。
“传太医,快传太医啊!”皇甫绪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对着门外大吼。
自己费心瞒了纳兰希然一年,就是怕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是唯一能和自己谈论南宫沐的人了,虽然只是偶尔提及,也几乎都被自己一语带过,却总是产生南宫沐还没有死的错觉。
皇甫绪不知道这样的失态是因为对纳兰希然两年的感情,还是因为她是唯一和他有关的人。
脑海中浮现出那时的画面,那是皇甫绪和纳兰希然大婚后的第二天早上。
在御书房里,南宫沐执意跪着不肯起来,表情倔强,语气中却透着一丝恳求的意味:“皇上,微臣恳请陛下答应微臣一件事。”
当时的皇甫绪还在因为南宫沐对自己大婚毫无反应而生着气,所以语气冷淡:“说说看。”
“希望陛下能善待甄妃,不要冷落了甄妃。”
皇甫绪不怒反笑:“南宫大人和纳兰一门交情非浅,朕宠爱甄妃也能保证你在朝中的地位,南宫大人真是深谋远虑啊。”
南宫沐表情淡然:“恳请皇上答应微臣。”
本希望在南宫沐脸上看到一丝的窘迫,却只有一脸的云淡风轻。
皇甫绪怒火攻心,却仍旧是戏谑的语气:“朕答应你。甄妃温柔可人,在床上对朕百依百顺。不像南宫大人,朕多上几次也就觉得味同嚼蜡。”
成功的看见跪在地上的身影微微一颤,皇甫绪觉得一种报复感油然而生:“南宫沐,你以为朕会迷恋你一辈子吗?你太高估自己了,朕怎么可能一辈子只喜欢你?”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刻薄与冷漠,效果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因为南宫沐那微微一颤后就再无动作,只是静静的听着皇甫绪的话。
仿佛只是礼貌的等着皇甫绪说完,南宫沐只回答了几个字:“谢皇上恩典。”
皇甫绪这才反应过来南宫沐是因为自己答应了他的请求而叩谢。
原以为自己在他心中是有一点位置的皇甫绪又气又恼,直接不看他,手指着门:“你滚吧。”
完全忘记一大早找他来,只是为了告诉他自己昨晚在御书房呆了一夜。
几天后,全南朝都知道甄妃被赐封为皇后,她也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位妃子。
思绪被拉回到现在,皇甫绪看着御医惶恐的脸色,淡然道:“直说吧。”
“皇上…这,皇后娘娘的病情突然加重,原本只是疲乏加刺激而突然导致的昏厥,现在恐怕是内伤了。”
看到皇甫绪紧皱的眉头,太医猛地一跪:“皇后娘娘那一口血是把五脏六腑都损伤了,微臣无力回天啊!”
“叶太医,连你也没办法了?”
叶太医抬起头:“微臣家里世代行医,恐怕皇后娘娘这病只有云梦山上的医仙才能治了。”
“医仙?”
“是!微臣儿时就听祖父说过云梦山上医仙一族的事了。医术了得,却世代隐居于山林之中,专替疑难患者治病。”
“如何才能寻得他的下落?”
“皇上,您不如试试这个方法…”
第二天全朝就发布了这样一个消息,皇上捉得一只千年雪貂,听闻雪貂的血能祛百毒,皇后中毒,准备用雪貂之血来救她,希望征集一位医术高超之人来指点用法。
皇榜一出,全朝上下稍微有点医术的人都蠢蠢欲动,但都未见过千年雪貂,更别提用它的血来入药了,不敢轻易报名,只怕一不小心就赔了命进去。
七天已经过去了,其间都用药维持皇后的五脏六腑不再衰竭,却知道这样是维持不了多少时间的。
叶御医每天寝食难安,就怕医仙不出现,又怕就算出现了救不了皇后,自己这条老命也要去陪葬。
他也只在儿时听祖父提过,医仙世代都与貂相伴,对貂的感情深厚至极,现在皇榜一出,知道要杀死一只貂,而且还是一只千年雪貂,一定不会放之不管的。
终于,在第八日的清晨。
一位白衣男子叩响了皇宫的大门,肩上趴着一只懒洋洋的雪白小貂,和他素白的裘毛领几乎融为一体。
侍卫打开大门,高声质问:“你是谁啊?”
他淡淡一笑,摸了摸肩上的雪貂:“我是医仙。”
“医仙?!”
侍卫早就被打过招呼,所以不敢怠慢,立刻健步如飞的冲去问侍卫长。
侍卫长立刻去禀报魏公公:“魏公公!医仙来啦!”
“万岁爷!医仙终于出现啦!”魏公公喜出望外,皇后平时待人温和,不会为难下人,又深得皇上宠爱,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皇后出事。
皇甫绪坐在桌案后面,疲惫的睁开半眯的眼睛,心中一块石头落下:“传召。”
“传医仙!”
半柱香的时间之后,先出现在皇甫绪眼前的不是众人期待已久的医仙,而是一只雪白的貂,约有一只手掌大小,快速窜进大殿,“咕啾咕啾”的声音伴随着它东张西望的神态,让人忍俊不禁。
魏公公看见这么个小东西竟然敢擅闯皇宫禁地,厉声道:“快来人!把这只猫抓起来!别伤了皇上!”
门外传来自信满满的声音:“你们抓不住它的,你们所有人年纪加起来也没它大。”
皇甫绪循着声音望去,一个身着素白色裘毛外衣的男子立于殿门外,俊逸出尘,含笑嫣嫣,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而且,它不是猫,是一只千年雪貂。”淡色的眸子轻轻瞥向一脸戒备表情的魏公公,仿佛在嘲笑他的见识浅薄。
魏公公面上蒙着一层绯色,看了一眼皇甫绪的神情,好像并不在意这个白衣男子的无礼,也就不敢多言。
皇甫绪并未被他和魏公公之间的争执打断思路,直接了当的问:“这位公子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就是闻名于世的医仙吗?”
白衣男子表情真挚:“我之所以说我是医仙,是因为我姓伊名先,伊先。皇上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皇甫绪微微错愕,难道这人不是医仙?但转念一想,身边能随时带着千年雪貂的男子,不是医仙也绝不是普通人。
“那公子这次独身一人来皇宫是要做什么呢?”
伊先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当然是来救人的。”
“哦?”
“貂是世上最有灵性的动物,你们为了救人就枉杀一只千年雪貂,会遭报应的。我来就是阻止你们这么做,也算救你们一命。”唇角微微绽开,似乎是觉得自己的理由非常合理而且充分。
皇甫绪轻笑:“朕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实属无奈之举,如果能救皇后,朕自然不会枉杀无辜。”
雪貂不知何时已经又回到他的肩头,伊先摸了摸肩上雪貂的脑袋,似乎只是随口一答:“那让我来看看她的病到底有多严重,竟然需要枉杀一只貂。”
皇甫绪面上不动声色,却知道纳兰希然这次不会有事了。
人对一件事能够用完全随便的态度,只有两个原因。
一是与自己无关,二是胸有成竹。
看着伊先肩上雪貂慵懒的样子,就知道绝不会是第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