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雷德·罗特跟同年的孩子比起来要健壮一些,皮肤也是略带小麦色的健康颜色,浅棕色的短发打出了些麦穗般的层次,如果不是有黑眼圈而且还通红充血盈满了眼泪,那他的深绿色的眼睛一定很好看,当然,比起自己年轻的时候还差远了,不,比现在也差远了……菲叔华特盯着少年作出了——虽然长得不错身体也挺好,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能力杀死格罗特的人啊,要不要放点杀气出来试一试他——这种从各方面看来都有问题的结论。
被观察的对象本来正沉浸在对自己的未来充满迷惑和恐惧的想象中,突然光线一亮一暗,然后就出现了一个长官模样的人居高临下的盯着他,逆着光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是后背却因为不明原因的威压而有些发毛,小酒店的酒保和旅客们讲过的各种故事忽然在这个时候莫名的苏醒在脑海里,他艰难的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的咽了口口水,颤抖的说:“不、不是要把我卖掉吧——?”
瞬间,压力骤减。来人先是一愣,然后嘭的一声,一只巨掌就拍在他的脑袋上,拍得他眼冒金星。
“你小子,谁告诉你杀人犯会被卖掉啊!”
“妈——”本能想回答“妈妈店里的酒保”的米雷德一想起妈妈,又反应过来“杀人犯”的事实,鼻子一酸,眼泪又要冒出来,他抬手重重的擦擦眼睛,咬着嘴唇使劲吸了吸鼻子。
菲叔华特看着这些小动作不禁有些想笑,蹲下看着米雷德的眼睛:“这么说,你承认人是你杀的了?”
米雷德双手捏成拳头,点了点头,马上又摇了摇头。他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头说:“叔叔!你能让我见见妈妈吗——我不会逃走!我只是想告诉她我不是有意杀人的!我不想让她生气……不想让她讨厌我……”说着说着又要掉下眼泪,忙使劲用手背蹭蹭眼睛。
“杀人是不分有意无意的,孩子,杀人就是杀人。”菲叔华特突然严肃起来,接着摩擦着米雷特的头顶说,“不过,你能告诉我,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吗?视情况我能考虑是不是达成你的愿望。”
米雷特被来人无情的话惊呆了,不过又听到有可能见到妈妈,就使劲咬住嘴唇瞪大眼睛,总算把眼泪忍了回去,然后开始向菲叔华特讲述他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几个小时前的事情。言毕,他紧张的望着对方——这种事情,要不是手上不断重复的触感在不停提醒他这是真的外,连他自己本人有时都觉得没有真实感——这个人会相信吗?
菲叔华特听完,拉过少年的右手,捋起他的袖子——袖子湿湿的——手腕上,五个青黑的指印。
“你洗过手了?”
“嗯,很恶心。血……”
“跟我去个地方,然后我们去见你妈妈。”菲叔华特放开米雷特,转身就走,“时间很紧,我们要赶在晚饭之前回来。”
“……咦?!”没跟上菲叔华特的思路,慢半拍反应过来的米雷特慌慌张张的站起来。
月上半空,诺兰女士家亮起了油灯的光——这个村子是不会有魔法灯来照明的。点着蜡烛的长餐桌上,菲叔华特正埋头在一份约翰送来的兰洛家炖肉里吃的满脸幸福,赶上晚饭真是太好了,等下还有快乐的布丁时间,真是太好了……
村外营地里,米雷特抱着妈妈和威茵给他的包裹坐在指挥官帐篷里发呆。那名叫菲叔华特的长官带他去放着那具不想再看第二次的尸体的房间里,捏着尸体硬邦邦冷冰冰的指头在他的胳膊上比划了半天——想想就一阵发毛——然后就拍马带他去了珠星镇,见到了正在镇公所劝慰满房间转圈的镇长的妈妈。
现在珠星镇应该传遍了他与欲对镇子不轨的逃犯搏斗最终对方不慎脚下一滑摔倒身亡的这种哪里怪怪的传言,大家也应该接受了他虽然立了功但是还是还是违反了律法所以要去帝都服兵役赎罪的这种连他都觉得哪里不靠谱的处理方法。
妈妈和威茵倒是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急急忙忙给他打了个包裹,母亲叫他不要担心自己,要好好赎罪,然后摘下她耳朵上一只绿松石耳环挂在他脖子上;威茵也扭扭捏捏的取下她的银色手环给他套上,红着脸说:“这是暂时的护身符!你、你一定要记得回来还给我哦!”
威茵红红的耳朵和妈妈红红的眼眶在米雷特的脑海里盘旋,但是菲叔华特离开帐篷的时候说的话更是不断的在他耳边回绕:“今天的事情涉及到很多我无法明确解释给你和所有不知情的人的情况,你从某种角度来讲也是受害者,所以我找出了这个解释,但是,你要记住,米雷德·罗特,不管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而你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你夺去了一个人的生命是不变的事实,所以至少‘赎罪’的部分我不是瞎编的。”
“杀人就是杀人——”米雷德喃喃自语到,他突然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很单薄,成为剑士再成为守卫这个梦想,就意味着他要继续挥舞剑,那么也许有一天,他又要杀人了……手上的感觉依旧清晰,他讨厌这样……可是不走这样的路的话,除了身体好以外一无是处的自己要怎样才能保护妈妈呢……?
帐篷外传来卫兵的声音,接着有人走了进来。
“我叫约翰,约翰·贝姆,你是米雷德·罗特吧?右卫阁下叫我送饭来,你饿了吧?这是兰洛大叔家的炖肉哦~”
“我……我不想吃肉……”
“诶~不吃肉啊,没法子,我懂,嗯嗯……那,要吃我家的布丁吗?今天妈妈做了三种口味的哦!”
“咕噜——”米雷德满脸通红的迅速捂住肚子,约翰灿烂的笑起来。
米雷德·罗特,在他成为知名英雄的几年前,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单纯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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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药茶和布丁中挣扎了半天,奥多·菲叔华特还是先端起茶来,喝了两口,突然想到一件事,忙问诺兰女士:“我看起来像人贩子吗?”
诺兰女士盯着冒出这种蠢问题的菲叔华特半晌,优雅的喝了一口茶,说:“不,不像。”又喝了一口茶,“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个笨蛋好人。”菲叔华特郁闷的皱起脸,不过过一会就沉浸在开心的布丁时间里了。
奥多·菲叔华特,在他成为知名剑尊的几十年后,还是一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