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是女神的恩赐,是她对我们的怜悯和庇佑——书里是这样说的,可是,如果真是如书上所说的话,为什么女神不彻底让魔物们消失呢?史书中记载,当年三贤者和大剑是得到了女神的垂示,按照神迹一般浮现的图纸布置了史道,为什么不能让星尘的力量更强、保护的面积更广呢?为什么会有‘月之通路’呢?如果女神是全能的,她为什么做不到完美?如果是她故意这么做的,那又是为什么?”
被嘉里露这一串“为什么”弄晕了头,米雷德只能呆呆地看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只是有些紧张……所以想得比较多……如果这个世界上能谁都不会伤害别人也不会受到伤害,那就好了。”看到米雷德一脸茫然不解,嘉里露自知说多了太多对方不懂的东西,忙解释起来。
听到这句米雷德终于反应了过来,他不禁苦笑:“公主殿下,这是不可能的哦。”
“咦……?”嘉里露睁大眼睛迷惑地看着米雷德。
“虽然公主殿下您很聪明也很厉害,不过也被菲叔华特大人他们保护得很好,所以您要知道——像您这样总是一心要保护别人的人一定要记住——想要保护就一定得付出伤害的代价。”看着自己的手,米雷德说,“我也是才明白这个道理的。是公主殿下您,让我明白的。”
“我……?”
“嗯。虽然道理我不会讲,不过去揍那个坏魔法师的时候,我突然明白自己又能挥剑的理由了——我想保护您。我脑袋笨也不会魔法,只有体力还好,想要保护您的话只能靠粗暴地挥舞武器了。我已经明白了伤害人不好,也懂那种难过的感觉,但是如果在这些和您的安全之间选择的话,我还是想保护您。”
“……你……你……你真的是脑袋笨吗!?”正沉浸在探究奇怪问题中快要走上钻牛角尖的不归路的嘉里露瞬间动摇,严肃的表情彻底崩塌,表情抽搐了半天,只能憋出这一句来。
米雷德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让人吃惊的话,带着平静的表情看着嘉里露,点了点头。
嘉里露看着面前这个笨蛋,真想把白眼翻到脑袋后面去——顾及到形象,她只是深呼吸整理了一下情绪,然后小声说:“……就算你看到我接下来做的事情也不会动摇这个决心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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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里列尔巨大的身躯横在一片狼藉中,因为嘉里露说它还活着,所以米雷德总觉得它似乎还在轻微地动着。他们与魔物拉开了很长一截距离,在嘉里露认定的安全的位置等候着。
“时间差不多了。”嘉里露看着天,“那么,就请你看看你想要保护的天真单纯的我,接下来会做的事情吧。”她掏出一颗卵石大小的青色结晶,定了定神,然后朝着之前摆好的结晶圈中使劲扔去。
晶石碎裂。
接着,像是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一样,开始了。
摆放的晶石一颗接一颗的裂开,消失。空间随着晶石迸裂的顺序扭曲了。修里列尔的身体在空间的扭曲中变形,撕裂,魔物巨大的身体无法在同一时间消失,只能一部分一部分的消失于无形。剧痛让魔物从昏厥状态苏醒,它拼命想要逃脱,可是却无法摆脱扭曲的空间的力量,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最终连惨叫都消失了。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刚才躺着修里列尔的地方,只剩下一滩滩的血迹和零落的魔法晶石。嘉里露慢慢走过去,一颗一颗捡起它们。“殿下!”刚从冲击性的场面里回过神来,就又看着公主淡定地走进刚才还是死地的范围,米雷德慌了神,急急跑了过去。
“精灵时交替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这里很安全。修里列尔是死在它的巨大身体一次空间扭曲的规模根本不够传送完我们顶多是再被传去什么地方而已——再说要是真危险的话,你跑进来不是一起送死吗?”嘉里露把捡起的结晶扔进袋子里,擦擦脸上溅到的血迹,歪着头无奈地看着米雷德,“我刚才都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你还能靠近我啊……真是奇怪的家伙。”
“您除掉它是为了为镇子上的人除害啊,并没有做错!”
“你错了。魔物是无法在星尘力的范围内为害的。我说要除掉它不过是表面的理由罢了。”嘉里露捡起最后一颗晶石,装好,扎紧口袋,直起身来,直视着米雷德说:“我只是拿它做实验而已,它本来可以不必死的,我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杀了它。”
“……什么?”米雷德觉得自己完全没听懂公主说什么,只能傻乎乎地问。
“我要离开这里。等皇兄的人来就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回去,赶在三贤者评议会之前完成我的试炼。”
“怎、怎么回去?!”
“拿好,跟我来。”嘉里露把手上的袋子交给米雷德,然后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米雷德慌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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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人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看见嘉里露和米雷德带着斑斑血迹回来,更是都不敢出声,只能探询地看着他们。
嘉里露点点头,说:“没事了。也不会再有其他的魔物来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甚至有人当场就哭了出来,哭着哭着又笑了出来。镇民们边哭边笑地簇拥着他俩,你言我语地说着话,话语又因为笑声和抽噎声变得难以听懂,就这样一团混乱地跟着他们走进镇长家,一团混乱地跟着做了简短的魔法通讯后拿好行李拿着地图的嘉里露走向另一个方向,走了快有一个精灵时,嘉里露站定,镇民们才终于找回了理性和秩序,轻轻抽噎着,互相安抚着,崇拜又感激地望着她。
“你们的感激我收下了,我会回去向魔法师协会报告——他们应该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但是我希望你们记住你们做过的事情。”嘉里露抬手指着山的方向:“无论有百般理由,你们的罪孽都无法洗刷,所以——”她顿一顿,严肃地看着面前惊慌羞愧的人们,“所以,我希望你们好好活下去,不要忘记那些离开的人为你们做出的牺牲。不要再让悲剧重演。”
镇民们或点头或低泣,许多男性都握紧了拳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冠冕堂皇的话就说到这,你们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安诺夫人,费蒂,这个宁神卷轴给你们,小弟弟醒了后如果情绪上还是不能稳定,你们可以尝试用这个。还有这些晶石,我没用完,加上修里列尔死后留下的,应该可以换一些钱。”嘉里露把卷轴和袋子塞给费蒂,然后依依不舍地把手上的书稿——曼萨尼的遗志——交给米雷德,看着米雷德惊讶的表情,说:“这些你先保管好,等我皇兄的人来了你跟他们回去,报告时交给夏兹大人。”
“殿下!?”米雷德没明白嘉里露的意思,手忙脚乱地收下书稿,惶惑地看着她。
嘉里露想安抚地拍拍米雷德,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修里列尔的血,便又收回手,说:“第一,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么善良的人;第二,接下来我的行动可以说是没有完全把握的,我不想连累你,留下来等我皇兄的人来。”她微笑着说:“我一定会回来,请你在皇都等我。那么,你们就不要再往前了,很危险,谢谢你们的晶石。”最后一句话是对所有人说的,嘉里露一边说一边行了一个贵族礼,接着转身,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