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末春初的廓尔斯山脉,还覆盖着一层残雪,寒风在干枯的树枝之间回绕,然后带着轻轻的呼啸声向山谷间的小村落吹去。
黑色雄鹰和金色独角兽的纹章随着风在浅蓝色的布料上舒展着,赫然是皇家亲卫的旗帜,旗帜下面,身披皇家双羽徽记铠甲的弓兵队和重兵队组成了一个包围圈,他们静静地一动不动,沉默的注视着自己的指挥官。
奥多·菲叔华特缓步走向行动目标所在的村落,在距离村门三步的位置站定。
村口已经站满了人,为首的便是村长菲米·诺兰。在她身后站着四名持剑守卫,守卫后面是由村民组成的厚厚的人墙。
诺兰女士迈前一步:“尊敬的大帝右卫,剑尊菲叔华特阁下,特意来我这偏僻的村庄有何贵干?”虽然是低头行礼的动作,声音中却似乎带着怒意。
菲叔华特苦笑着回了一礼,眼角瞥到守卫和村民看到他有所动作都微微的退缩了一点,脸上的苦笑更深了:“菲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见外。叫我奥多就可以了啊。”
“菲叔华特阁下带着如此重兵,难不成是特意来找我叙旧的吗?”诺兰女士面色不变,淡淡的直视着菲叔华特的双眼。
认识三十多年,她还是一点都没变啊。菲叔华特似乎是因为那道毫不畏惧的目光而有些欣慰,换上了沉稳的笑容:“菲米,格罗特回来村子了,对吗。”身后的村民听到这个名字,纷纷露出了愤怒的表情,几位守卫也摆出了战斗姿态。
诺兰挥挥手,守卫又忿忿的放下了武器,她等人群恢复安静,说:“……你们追杀他是何用意。”
“娜丽·博古巴特以及吉吉·米特里和帕妃尼·米特里,都是帝都魔法学院三年级单环复属性班级的学生,平均年龄十四岁。”看到诺兰女士有些吃惊的表情,菲叔华特的笑容更大了,“格罗特没有告诉你吗?他没有告诉你他在帝都食用了三名缓颂唱级别的低阶魔法在校生然后潜逃的故事?那他怎么说的呢,菲米,他不会是告诉你他是来回乡探亲的吧?菲米。”他耸耸肩,左手轻轻的放在了腰间大剑的剑柄上,他背后的弓兵也都提箭上弦,整齐的散开来。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愕之声,诺兰女士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然后她瞬间恢复了气势:“格罗特!”这位年近五十的矮小女士,发出了怒喝——人群猛得安静,默默分开,不多时,一名削瘦的男子便被孤立了出来。
诺兰女士依旧背对着村民,也背对着这名叫做格罗特的人,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格罗特·恩奈德!”
“——。”这名男子抽动了一下,低垂着的脸看不到表情,只能听到他呢喃了一声。
菲叔华特一抬手,重铠盾战士们开始向村内行进,但是却被诺兰女士无声的威压拦在了村外一步的位置,菲叔华特只好放下手,战士们放下盾矛站定,又回归了沉静的姿态。
“格罗特,你真的不打算解释什么吗。”诺兰夫人转过身去,盯着格罗特。
“——味。”格罗特又发出了低哑的声音,接着就不停的抖动起来,一边低声呢喃一边抖动的越发厉害,接着呢喃变成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等他终于笑完,才擦着笑出来的眼泪大声说:“很美味,非常美味啊诺兰老师!您知道吗,我卡住她们的脖颈,看着她们一点一点变成透明的,鲜亮的精灵幼体!虽然只是最低级的复属性精灵……却有着那么绝妙的味道!现在那味道还在我的舌头上回绕!哦——水精灵的味道就好像贝姆大婶家的薄荷布丁火精灵的味道就好像兰洛家的炖肉——哦不这些一般人类的食品根本不能跟精灵的味道相比——我该如何形容……你们无法理解……你们这些被愚蠢的人类和无耻的魔法师像动物一样屯养起来的家伙……家畜一样的家伙……这辈子都无法理解那种饱足感——”
“给我闭嘴。”诺兰女士疾步走到格罗特面前,一把扯过他的衣领强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给我闭嘴。”
格罗特一瞬间怯然了,接着又露出了凶狠的表情,甩开诺兰女士的手,向周围的村民喊道:“难道我们不是被屯养起来吗?!提供充足的食物,保证衣食无忧,但是除此以外呢?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就像牲畜一样啊!不管他们提供多少精美的饲料……我们不是依旧很饥饿吗?!我们——逆体之民——的那种无论怎么吃都无法满足的饥饿感,每一天每一夜……缠绕在我们身体和脑海中的饥饿感!”话音刚落,格罗特便猛地冲向诺兰女士,左臂卡住她的脖子,右手微抬,一把短刃便架在她的颈上。
几十面弓箭瞬间拉紧,盾矛兵也缓缓涌进村子,摆出了阵型将村民掩在阵后。看着村民顺从的样子,格罗特的额头暴起了青筋,他愤怒的喊道:“我们逆体之民本来是善战的体术之民,骄傲的疾风之子!怎么能任这些无能低下的凡人摆布!”
周围的村民完全不为这番话所动,菲叔华特更是叹了一口气:“逆体是那些笨蛋魔法师的叫法,原本的称呼太长而且掺杂了魔法语——我们从来都是叫自己‘狼熊之嗣’的。”格罗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菲叔华特,发现对方竟然微微的笑了:“你看书的习惯不好哦,看书要从前言看起,如果能好好看看扉页,你还能发现书主人的签名——”菲叔华特突然发现被挟持的诺兰女士正在狠狠的瞪着他,忙正色到,“格罗特,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放开诺兰老师,交出你偷走的东西,然后跟我回帝都受审吧。”
“切,回去帝都受死还差不多吧!你来这不就是为了杀我吗!你这魔法师的走狗,我们一族的耻辱!叫你的士兵全都不许动!敢乱来我就杀了她!”格罗特紧了紧手上的刀,诺兰女士的脖颈上出现了一丝血痕,可她丝毫不在意,大声说:“菲叔华特,下令射杀!”
菲叔华特一愣,然后苦笑着说:“菲米,我可做不到啊……”
格罗特大为紧张,他发现四周同是身为逆体的村民却都对他露出了不屑的态度,而他的人质,这个村子里身份最高的同时也是唯一的完全普通的人类更是毫不害怕,甚至完全没有做人质的自觉!他现在只能赌一把,希望那个微妙的传言是真的,至少现在看来,那位奥多·菲叔华特还是非常在意自己手上的这个人的……他现在只需要一点时间……只要能再拖延个半天,那个用魔法师的血液写在自己胸口的咒法就能生效,到时候——
“放箭!”诺兰女士的怒吼打断了他的思路,格罗特只听到破空的轻响,竟是来自身后!紧接着哆哆哆三声,三支箭羽已经射入他的左右肩和右脚踝,而当他惨叫一声想要找寻身后的敌人时,心神刚分,又是两支飞羽迎面而来,狠狠的插在他的右肩和右手腕,右手一软,短刃便被不知什么时候欺上前来的菲叔华特徒手夺下——
“可恶——”格罗特暴喝一声,一把将诺兰女士大力的推出去,趁菲叔华特转身去扶,捡起地上的短刃,向右手腕砍去——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众人只看到一道残影消失在村口,然后回归沉寂的包围圈里,只留下一只右手。
菲叔华特静静的看着那只手以飞快的速度变得衰老化,数分钟后变成粉尘,双眉之间出现了深深的皱纹——格罗特居然献祭自身来大幅提升体能,脱逃了。看来他偷走的书不止自己那本狼熊之嗣的古籍,应该还有更危险的东西。
“重兵队,村外扎营!弓兵队,全山展开搜索!”格罗特身中多箭,就算是使用了古法献祭的秘术,也逃不了太远,现在的问题是,他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份已经失传的秘术的,再结合那三位魔法师遇袭现场的情况——格罗特到底想做什么?菲叔华特正皱着脸冥思苦想,突然从怀里传来冰冷的声音:“你打算抱到几时?”他只好一边不情不愿的放开诺兰女士,一边嬉皮笑脸起来:“菲米你真是聪明啊,我一开始还纳闷怎么只有四个守卫跟着你呢,原来其余的都去打埋伏了啊……”
诺兰女士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菲叔华特的脸迅速垮了下来。
“跟上!你打算让你的爪子流血流到什么时候?”
“菲米我最爱你了!”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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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屋顶上下来的守卫队长拍拍腿上的雪,几位村民上前笑道:“兰洛大叔的箭术依旧犀利啊!”兰洛不以为意的摇摇头,说:“小约翰的箭术才是更加精进了——格罗特那家伙居然敢对我家的炖肉说嘴!”
身旁一位大婶笑笑,朝着自己儿子进山的方向说:“约翰现在离兰洛先生的境界还差得远呢——格罗特那死小子从小吃了我家多少布丁!”
“哼!”
狼熊之嗣,目前除了逆体之民的称呼外,还有一个背地里的叫法——吃货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