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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臣查球案与倭约本系两事,直隶督臣李鸿章与右庶子陈宝琛、左庶子张之洞所言倭约不宜更张附益,以免另生枝节,诚为有见。至谓球案宜缓以及「支展」之法,无非欲俟中、俄定局,勒令日本全退球地,重立废王,以张义声而绥藩服;则似未将是非利害深维始终、权衡轻重也。夫琉球与高丽、越南、缅甸等国同列外藩,中国之所以怀柔之者亦略相等。究之,该各国之于中国是否相关,既有名实之判;中国之于各国能否兼顾,亦有难易之殊。盖外藩者,屏翰之义也。如高丽、越南、缅甸等国与我毗连、相为唇齿,所谓「天下有道,守在四夷」;而高丽附近陪都,尤为藩篱重寄。臣屡函致总理衙门及李鸿章与出使日本大臣何如璋,务劝高丽结好泰西,以杜倭、俄窥伺;该国万一有警,中国亦应明目张胆遣兵赴援。为该国策安全,即为中国固封守;与英国之保土国情形相同。即臣前在粤督任内,于叛镇李杨才窜扰越南力主进剿,责令广西提督冯子材擒贼自效者,亦恐越南不支,必借师于法人,以后为其所制,而两粤之外障益隳:此外藩必须极力扶植者。至于琉球则与高丽、越南等国迥别,琉球臣事中国数百年,朝贡极其恭顺;响风慕化,诚属可嘉。然与中国远隔大洋,得失无关痛痒。且琉球臣中国,祗假我声灵;琉球臣日本,实奉其号令。平日无端剥削、无故拘囚,一任日本所为;琉球未尝赴诉中国,中国亦末尝过问。故一旦夷为郡县,指挥即定;而欲中国强与之争,务使日本俯首听命、琉球吐气扬眉,乌可得哉!如张之洞所言「中国闭关绝市,摈斥日本,不复与通,原为计之至善」。沿海筹防有年,自不如前明之受其蹂躏;然谓此即足以制日本而复琉球,则未必然。如陈宝琛所言「中国声罪致讨、跨海东征,以今日之整练水师,亦决无元初覆军之惧」然以日本二千余年之国,此举必扫穴犁庭;使设伏以邀我、固守以老我,彼熟我生、彼主我客,悬军深入,大属可虞。即使日本惧我兵威,一战而败,请受约束、许复琉球;而琉球近在日本卧榻之侧,我能留兵守之否?我能归而彼复夺之,岂能再为出师以蹈波涛之险!竭中国而事外夷,自古以为诟病;况今日中国之于琉球乎?我朝定鼎之初,经略西南各国,独置琉球于度外;今日乃为之致死于日本乎!张之洞、陈宝琛二策既不可行,则李鸿章所谓「支展」者,将来仍以口舌折之、或以虚声胁之,以日本之崛强,未必有济。且「支展」之法,日人未必不知;知之则必附俄,与我为难,势所必至。臣前在京邸,日本使臣来见,屡陈「鹬蚌相持」之戒,原有所为而言;然于琉球有骑虎之危,而于中国有夺牛之惧,安得不思铤险以舒祸!目前俄得日本推波助澜,可以东西牵制;蜂虿有毒,曷若与之讲好释嫌,纵不拒俄、亦不助俄之为愈也。是「支展」一策,亦属无益有损。夫琉球之于中国,鸡肋可投;中国之于琉球,马腹难及:中外莫不共晓。第以字小之仁,不认视同蛮触之争,听其湮灭。今我为之索还南属俾有所归,以守先王之祀,亦足以对琉球而示天下矣。齐桓存三亡国,然于卫则迁之楚邱、于邢则迁之夷仪;今之南岛,亦琉球之楚邱、夷仪也。尚氏不能守先人成,亡国之余,等于杞、宗;以图一线之延,尚何择乎肥瘠!臣前在两广任内,适琉球之八重山八十余人遭风飘至廉州,护送到省;经臣传见该头目等,与之笔谈数纸,察看其人甚属循良。并问悉其境长一百八十余里,如于该处择立尚氏,加以宫古之地,亦足以为附庸。现在泰西七十余国,有百余里、数十里者;南岛犹未为甚小也。「传」曰:『疆埸之事,一彼一此』。尚氏果能发愤为雄,则夏之一成、楚之三户,失可复得、弱可转强;如其不能有为,祗凭中国覆翼,即使尽复故物,亦若幕燕釜鱼。盖寇在门庭而援在天末,何能有恃不恐、耦俱无猜!臣意非欲弃球,实欲存球;顾以今日事势,无论中岛决不可得,即使得之而有日本偪处之忧,不如退居南岛尚可守此一片干净土地。唯是新造之邦,中国之所以佽助之者正非易易。且日人狡狯之技,必须先与申明,即以南岛重立商氏后人,仍由其君自主,并与共立保护之约;一面宣示尚氏,与该南岛务期永远相安,各无翻覆。日本倘有异词,或尚氏郁郁居此而南鸟亦无推戴之忱,中国受此南岛如获石田,冒不韪之名、受无穷之累,不得不作罢论。此则球案之亟宜斟酌,不可稍涉犹豫者。如虑俄人觊觎高丽,诚所难免。然谓其视球案为进止,则法人之侵越南、英人之侵缅甸,亦何不可以藉词。高丽立国不同琉球,高丽与俄亦不同琉球之于日本。以彼夙无嫌怨,俄人何出无名之师;即使突启兵端,高丽亦属有险可守。而我东三省为马、步诸军星驰电赴与之犄角,俄人亦未必垂手得之!中国之于高丽,向系视同内地;账饥则不惮转输、讨贼则不靳爵赏,固非与琉球一例。现在强邻耽视,举国寒心;如何为之弥缝、如何与之连络?庙谟广运,是必迎机导之、借箸筹之。高丽在隋、唐时亦称劲敌,今其土地、人民犹是;但得中国左提右挈,使之整军经武,未始不足自固其圉,为我辅车。至于中、日换约,自有定期,与球案毫无牵涉。球案如此议结,日本所获实多;岂可志在居奇,复图进步!据理与辩,彼复何辞。其利益均沾与入内地一条,将来换约亦难轻许;万不获已,则如总理衙门王大臣及李鸿章所议,必须一体遵守,彼亦以便于我者相偿,方为平允。届时或力持前议、或量为变通,自可彼此会商,期归妥协;不得与琉球一案相提并论也。倘日本贪求无厌、强我难从,不得已而用兵,沿海各省似尚可以支拄;唯台湾孤悬巨浸,福建督、抚与船政大臣应已豫为绸缪。臣承乏南洋,自当力扼江苏以固上游五省门户。虽长江深阔,洋船可以通行,不如天津之节节阻碍;然如圌山关、焦山等处亦属天设之险,臣与前兵部侍郎臣彭玉麟等逐一部署以遏其冲,决不乘其长驱而前、入我腹地,以撼东南大局。御倭如是,即御俄亦如是。臣职在对疆,责无旁贷。第以修攘之术,论是非、亦计利害。琉球式微可悯,要非我所得全;日本虚耗已形,亦非我所能取。琉球即无恙,不如高丽等国捍我边陲;日本即逞强,不似俄罗斯国占我疆。究其始终、较其轻重,则是竭华以争球、让俄而折倭,谓为远交近攻、取威定霸,非臣所敢闻矣。

谨就臣管见所及,以球案宜妥速议结、倭约宜慎重图维。密折覆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光绪六年十一月初五日。

浙江巡抚谭锺麟覆奏球案宜速办结折(十一月初六日)

头品顶戴浙江巡抚臣谭锺麟跪奏:为遵旨筹议,切实密陈,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承准军机大臣密寄,十月十六日奉上谕:『前据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奏「议结琉球」一案,此事关系全局,自应博访周谘,以期妥协』等因,钦此。仰见圣谟广运,兼采刍荛之至意,曷胜钦服!

臣维日本一案,论事理,诚宜与之绝;揆时势,宜姑与之联:此总理衙门本意也。。陈宝琛一折,言事理也;不为拒之,必当伐之。然跨海远征,劳费百倍;自揣数年之内,力恐有所未能。李鸿章「支展」之计,亦审时度势,有不可遽绝之意。第总理衙门既定议矣,旋与之而旋拒之,似乎中国所议事事不足取信于人;不特倭人不服,俄人将援为口实,而所议必成:此不可不审也。臣愚窃谓球案以速定为要;改约于商务无损,我既不能与之绝,不妨姑从所请,为尚氏谋一线之延。盖琉球之废已两年,其君民日喁喁然冀中国有以拯之;而乃瞻顾徘徊,迄无定策,球民知所望终绝,不得不附倭以求安。年复一年,民忘旧主而球祀斩矣!趁此修约之时与商存球之策,彼能归还中岛、复其故国,固球人之幸;否则,暂以南岛为球王栖息之地,他日我之力诚足以举倭,声罪致讨,悉令反所侵地,不愁师出无名。与其迁延而绝球人之望,不若迁就以慰球人之心:此球案之宜速结也。

至于条约所争,在「均沾利益」一语;泰西和约皆有之。中国之利被西人占尽,多一沾者不见绌,少一沾者不见盈。若强者任意要求而辄许,弱者欲稍分润而不能,不足以服其心。日本前约虽有「商民不准入内地贩运货物」一条,而近来倭人之游历者踵相接,其为商、为民,曾否贩运货物?无从稽考。况华商之黠者,且假西人联票肆行内地而莫之禁;岂倭人狡狯,不知出此。名曰不准沾,而沾者如故;曷若明载条约,俾之「一体均沾」,极其流弊不过海口多一倭商,于中国无损也。

日本之附俄,非心服也,迫于势也。臣前接使臣何如璋函,述其外务卿谈及俄事,有不平之意;此辈诡谲原不足信,而其情可见矣。彼无故而灭人之国,自知不容于公论,何尝不虑中国旦夕有以图之;宍户玑之请归两岛,未必非籍此为尝试。姑与周旋以遂其释怨交欢之望,当不至助俄以扰我;东南无事,可分饷力以济东北,亦两全之策也。惇亲王等恐因此构衅,江、浙、闽、粤各口未可深恃;洵老成持重、统筹全局之见。窃谓今日所患者,贫耳;诚使府库充盈,数万勇士可立致,以摧强敌如摧枯,何有倭人!浙洋与日本对照,轮船数日可至;臣数月以来,密为布置,未敢张皇。虽海口纷歧,不免备多而力分;现已募足勇丁二十营,择要扼守,激厉将士敌忾同仇,虽无必胜之权,咸有敢战之气。臣添膺疆寄,有地方之责;彼侵我疆,惟有战耳。既不敢希冀和局稍懈一日之防,亦不敢创为异议以快一时之论。

既奉谕旨令臣悉心妥筹、切实陈奏,谨就管见所及,缮折密陈;是否有当?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光绪六年十一月初六日。

穆图善等覆奏球案与商约宜分别定结折(十一月二十六日)

福州将军臣穆图善、闽浙总督何璟、福建巡抚臣勒方锜跪奏:为谨陈闽省防务情形及球案宜分别定结,遵旨议覆,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璟于光绪六年十一月初八日承准军机大臣密寄,本年十月十六日奉上谕:前据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议结琉球」一案,又右庶子陈宝琛奏「球案不宜遽结」、左庶子张之洞奏「日本简务可允、球案宜缓」;复谕令李鸿章统筹全局、切实指陈。嗣据复奏宜用支展之法,又经惇亲王议奏:『因此构衅为得计;且即天津海口可恃,江、浙、闽、粤各口究未可知。请饬妥议』等语。着臣等悉心妥议,切实陈奏,钦此。钦遵钞录各折片,寄信到闽。仰见圣主垂念海疆,虚衷下问,曷胜钦佩!时臣方锜带印巡台,臣璟遵即密缮咨商。旋准总理衙门与臣穆图善等公函,详及此事颠末。当以事关机要,臣璟先与臣穆图善连日妥议间,适接臣方锜回函,意见相同。

伏查闽省三面临海,台、澎又孤悬海外,固与天津形势悬殊,亦非江、浙、粤东之比。岁入税厘久矣,穷于拨协;今春提凑六十万金购备铁舰,库帑遂为一空。从前倭人弄兵台南,前两江督臣沈葆桢专顾一隅,调勇至三十余营;今则全局兼顾,所用营勇仅及从前三分之二,海囗〈氵义〉林立,处处须防。臣等早夜思维,唯有就现在之财力、办现在之边防,先择紧要之区严营固守;其余小口,巨舰不通,檄饬地方官各办乡团,杜其外诱。如有缓急,再行相机应援。虽成败利钝未可预知,总当勉竭愚忱,力图战守之策;激励将士,同兴敌忾之思。若云确有把握,断不敢自欺以欺君父也。

至日本议结球案并请加约二条,明系乘俄事未定之时,冀申其有挟而求之伎。总理衙门与之辩论,舌敝唇焦;几经时日,不得已而定此议,办理自费苦心。惟方今大局转关,祗在于俄;若倭人幸祸之心,岂能穷诘!其卖煤谋俄者,贪其利也;长崎诸处许俄泊船者,畏其势也。是倭之助俄与否,非义所能禁、恩所能结也。今琉球南部二岛以还尚氏,不足以立国自存;我若遣戍设官,不唯费用不赀,且徒与倭人分谤。是则分归中国,尤属非宜。至所要「在沾利益」一层,于商务原来不能无碍。直隶督臣李鸿章所陈「支展」之法,自亦具有深意。曩时中国与英修约,议定后英商以为不便,遂阁不行;援此为词,尚不患转圜无说。万不获已,亦祗得于此事勉与通融。查泰西各国,唯秘鲁、古巴未经允准。日本近接中国,想望通商已非一日;前者李鸿章定约时所以力持此节者,殆虑倭人素狡,流弊易滋。惟中国若专论御倭,自有余力;万一滋弊,由各省督、抚奏请停止,即可严以绝之。如能彼此相安,则各国既已均沾,多一日本不过多一通商之国耳。若球案曲实在彼,倘能复还中岛、永不侵凌,使尚氏仍返故都,犹是「继绝存亡」之义。今南部二岛荒瘠殊甚,予之尚氏,徒被空名;列之条约,遂成实案。窃谓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尚可以事后查询得实,再与力争;本无利人土地之心,何事受其虚诳!如虑激而生变、助俄为恶,则彼得同沾利益,固已塞其所请;此而不已,即并二岛予之,亦无以化其顽梗矣。至管理商民、议改税则,日本与他国订议,他国若允,中国亦自可听之。

臣等愚昧之见,是否有当?理合具折密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

光绪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李鸿章奏遵覆梅启照条陈折(十二月十一日)

钦差大臣大学士、直隶总督一等伯臣李鸿章跪奏:为海防要图,分别缓急,遵旨妥筹,恭折密陈,仰祈圣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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