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均弥漫着散不去的蓝色迷雾,看不见,是以听力比平常更敏锐十分,当下我不仅听得见金叔彦在我所立高台下的山溪中站起身,溪水飞溅的声音里,明显还有另一队比较微弱的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戈髯带着舅父他们过来了。而我纵使敛去了呼吸声,山溪中的金叔彦还是朝这边摸索而来。
或许他并没有发现我吧,又或许,他待会就会改变方向,总不会那么巧一定和舅父他们遇上吧……我紧紧握着玉瓶的手有些出汗,而金叔彦急促而厚重的呼吸声却仿若就在眼前。此刻的我却不敢挪动分毫,尤其是刚刚我已经加大了迷阵的范围,看不到阵外的情形,我所能记得的不过是出阵的方向在右手边。左手边应该是一棵荆棘植物,枝干松散或许待会可以做个挡箭牌……我想着,眼珠极力地瞥向左时已经不是一点吃惊。
一丝极轻的呼吸声从我的左上方传来,渐渐地靠过来,愈来愈浓烈的威压,显然便是隶属金叔彦身上的王八之气了。
我整个人都已石化,听着他压抑了的喘息在我上方,一声一声,然后碰到了荆棘后轻哼了一声,慢慢地再移向一旁,仔细地,一寸寸地挪过去。我一颗石头放下,心跳却在此时漏跳了一拍,这次靠近了才知道,原来他身上也是有那种淡雅的香气的,却并不是来自于王孙常带的香囊,而更像是衣裳浆洗后的清香。
这样的香气让人宁静,也几乎让我相信,这危机从此就算过去。
而不知过了多久,我僵硬着身体,依旧听得到他在我附近捣鼓摸索,突然脚下一滑,便有哗啦啦碎石坠入溪中的声响。真不知他刚刚才从溪里爬上来怎么地仍不吸取教训?我端着刚刚被惊吓的小心肝,心里默默地埋怨他几句,却紧接着,在这巨大的安静里听到了舅父诸人愈加明显地脚步。
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我沉默着开始取下腕上的双生链,细微的珠串响让金叔彦停止了动作。我顿了一下,随即果断地松开另一只手。
手心还是之前装蝶粉的那只玉瓶。清脆撞上下方山岩之时,金叔彦已如猎豹般纵身跃下,我则急忙将手中的双生链朝右边远远扔出。破风声明显,他却已来不及阻止。
有双生链指引戈髯他们一定能早点摆脱吧。我没有丝毫停留,随即扭身闯进迷雾中,跌跌撞撞还未跑远时便已听得戈髯他们和军士脚步身怦然,或许即将交锋。
而金叔彦还在。
不知为什么,他那双锋利的眼总是让人如此忌惮,瞥一眼都会显出君临天下的气场。
我实在担心他们,惊慌扭头间却绊了山石重重摔倒在地,啊的一声轻呼还未压下,蹭在碎石上的双手便火辣辣的疼,粘稠的液体流出,来不及擦尽血迹后面便有了追赶之声。
是我那一声惊呼吗?我心中虽惊疑不定,不过也庆幸戈髯他们就此省却金叔彦这个大麻烦,是以静心伏于灌木丛中时完全没有被察觉,而凭着我异于常人的听力,等到和众人在山林中兜兜转转退退停停一场下来,最后还是一个人安全地走出了蝶王殇的迷雾。
蝶王殇是那么好用的一个东西,倒让我在这当迷雾弹都浪费了,虽然惋惜却想到舅父他们平安于是又不再有二话。现在真正需要想的是我该去哪吧,舅父戈髯不在,那偌大的皇宫我也不能再去……不知明天早上清梦姐姐发现我不在会不会担心我,昀姐姐呢,金叔彦呢?
想到后者一脸黑相我认命地叹口气,他不过少了个叠被子的近侍哪里会多想,倒是可惜了他送的那根金凤钗傍晚出来走得太急没拿上。
不然带出来随便换些银两也是可以的啊!!!
果然每当人饥寒交迫时最易悲观失望悔恨了……意识到这点后我团紧身上单薄的春衫,下定决心先走回番禺城再说,戈髯说过没有双生链他也可以找到我的,那我还担心什么……不过等等,哪个方向才是回城的方向啊,亲爱的月亮你告诉我?告诉我?!
显然地,天上那道残月完全乐得一边瞧热闹,雾薄云轻星斗稀疏,整个山道空余我一个。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一个人走在茫茫天空下,即将破晓的天,完全不可预知的情节。我终抵不过心中突然地失落而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口气刚舒,便听到林道的远处传来马蹄声,得儿得儿地响着甚是欢快。
我一阵狂喜,之后却又开始绞尽脑汁,要什么借口才能让人家相信一个小姑娘也会凌晨一个人出现在山林中,嗯意外!要怎样才能让人家豪气干云古道热肠地捎带上我一程,嗯凭我的可爱!不过如此那出现的若是坏人那我该如何准备,嗯,嗯……我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着要不要先躲到一旁仔细观察,却又担心个子矮躲在一旁到时人家完全忽视也是个悲剧,仔细纠结着,小半个时辰后,,却瑟瑟发抖地缩在送菜去城里的一辆驴车上……
是的,首先我需要再告诉自己一遍,不是所有得儿得儿地带蹄子的都是马的,比如说这拉车的驴,不仅走得慢而且比之前坐得马车更让人颠簸。
我苍白着脸色瑟在一旁发抖,赶驴车的大叔回头看了我一眼,继而呵呵地笑,“小姑娘,你是第一次来林子里吧,”我继续发抖。
“那样的花蛇到处都是的。”我抖得更厉害了。
“颜色越鲜艳越没毒的,你刚刚如果真的被咬也不会……”我怨恨地瞪了他一眼,真是的,虽然刚刚我是被一条花蛇缠到然后被他毅然拎上驴车的,不过只会做好事不会说好话的大叔算什么好大叔嘛==
蛇什么的,一想到这种黏黏的还带着毒牙的生物就很恐怖,不过照理说它们不会随便攻击人类的啊,怎么会突然扑过来……我疑惑着,终于想起什么看了看两个手掌,俱是斑斑血迹想不到伤那么重,清梦姐姐一定要看得哭出来了,昀姐姐那好像有冰须花到时去问她要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不,什么都不会再有了!
我突然眼角一片温热,却赶在大叔扭头打量时将双手紧紧地捂下来,瞬间传递的痛意让我整个表情都不免抽搐一下。
大叔深深地看我一眼,随后脱了身上的夹袄给我,“小姑娘快点先披着,这林子里湿热回头就抗不下,看你这身子骨回头得好好将养将养……”
大叔喋喋不休了好长一串,不过我却实在感激他,感激他在问第一次问我要去哪家住哪里时看到我的犹豫后便没再追问,感激他,在我冷的时候给我这件还带着体温的夹袄。我对他歉然一笑,随后整个缩在他暖和的夹袄里,平躺在驴车上,一边是清晨采摘下的还带着露珠的时令蔬菜,鼻尖萦着清香的我做了个好梦。
等醒来睁眼所见时,竟以为自己真的梦想成真。那一辆马车在我的视线里晃晃走来,连门上的流苏都闪耀着一样的灿灿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