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好一会儿,香香突然又说了,“我爹娘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那以后我就一直跟着一个乞丐婆婆穿城过市乞讨生活着,但在我八岁那年,我们乞讨到了这扬州城,白天出乞,晚上随便择个破屋或破庙睡了,虽然行乞艰难,很累,但也过得有依有靠,相倚相伴,也算安慰,然而有一天,我跟她走散了。”
香香说到这儿,停了一会儿,才又继续——
“记得那天,我就站在那东城街头,旁边有个大大的石柱,我就靠在那儿,饿了的时候,学着乞丐婆婆,在面前放了一只寻捡来的破碗,看着过往的行人,希望他们给我一个铜板,哪怕是一个吃剩了的馒头,但是跟本就没人理我,甚至连看都没人看我一眼,没有了乞丐婆婆的带引,我心中充满了恐惧,小小的心灵一片茫然,不知何去何从,我连一块馒头屑都讨不到,原本前一天就没怎么讨到吃食,所以傍晚的时候,我饿得快发了昏,瘫着身无力靠坐,就在这时,少爷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时他十六岁,清秀俊朗的面容满是疼惜的看着我,微微皱着眉……”说到这痛苦中的光亮处,香香却突然停住,不在往下说了。
夏小贝正听得入情,看她不说了,于是带有催促意味的轻声问道:“怎么不说了?”
却只见香香有些哀凉的笑了一下,郁郁道:“本就不该说,我却不由自主的说了这么多,都过去的事了,伤心的,听的人不好受,开心的,说的人不好受,又何必再说?”
这话有些深奥,夏小贝听得不是很明白,然而她知道香香不想再说就是了,于是她也就没有再问。不过这会儿她终于是知道了,为什么香香在说起爹娘的时候会掉眼泪,而自己却只觉凄凉,大概就是因为情感上曾经拥有和情感上不曾拥有的缘故吧。六岁的孩子懂得很多事,自然也记得爹娘的好,可她却对自已的爹娘没有一丝一毫的记忆,因为她是一个一出生便被爹娘抛弃了的彻头彻尾的孤儿!
因为没爹疼,没娘爱,为了弥补自己,所以她才要过得更潇洒更自在,无拘无束,想哭就哭,想闹就闹,遇到危险自己跑,遇到麻烦也能避就避,不能避也得自个儿想尽办法尽量去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样很是没心没肺的过着生活,于是心便少了那份感动,眼角所以才没了那丝泪花。
暖日头里也有风,更何况是这凉凉秋日的屋中,瑟瑟的风在屋中幽幽的萦绕着。坐了这么久,聊了这么久,又想了这么久,香香的活干到一半都还没有,夏小贝开始冷得直打哆嗦,然而就是忘记了去寻件衣服穿。突然鼻头一痒,张嘴便是一个大大的喷嚏。
“怎么你还没穿衣服?”她的这个大喷嚏倒是把香香给打了个大清醒,看着她身穿着睡衣,团手坐在椅子上,连脚也一并蜷缩了上去,于是她一脸的惊然。
夏小贝则搓了搓鼻头,拭去清凉的涕水,然后闷着鼻音道:“这儿没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在云妈那儿。”若不是因了这个原因,她当然老早就穿好衣服了,试想有谁会愿意忍冻挨凉的穿个睡在这儿晾着?当然没有。
听了她的话,香香不禁又笑了,道:“你看看软榻旁的那张矮凳上是不是放有衣服?”香香说着顺手就指了指她描的那一方向。
夏小贝依着她的话,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没舍得动身手只扭了个头看过去,只见那处的一张矮凳上,一套淡蓝色的绸服叠得整齐的摆在那儿,看那色泽,看那料子,她确信那绝对是她连摸都没曾有机会摸到过的上等贷,。扭着头坐在那儿朝那衣服端看了一会儿,突然转回头看着香香问:“那是给我备着的?”
打扫卫生的空暇中,香香朝她看了一眼,脸上又回复了最初的那么种轻和的笑容,“是了,早晨少爷起床,我过来的时候给你备过来的,只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料子,但看着这套淡蓝色的绸裳清新净雅,于是就给你带过来了,下面还有一件小袄,是加在外面的,去穿着看看合不合身,若是不合身,我给你去换一套过来。”
香香的话语友好真诚,听得夏小贝心中荡起一阵感动,于是她对香香满怀感激的笑了笑,然后松开紧紧团抱住膝头的双手,踮着脚下了椅子,拂着清风快速走到那矮凳旁,怀着欣喜正弯身捧拿那叠衣裳时,香香又在后头道:“里房有个隔间,也备着有水,拿了衣服在那里换上,洗漱好了再出来吧。”
夏小贝自然是照了香香的话,拿了衣服进了里间,很快换好衣服,又洗漱完毕,简单的把头发梳宛了一下,对着镜子照了好一阵,最后又撩着自身上穿着那件淡蓝色绸服,很漂亮,很轻逸,上身的小袄,绒绒的很软很舒服,于是对着镜子里的自已很是痴痴的一笑——没想到她夏小贝也有穿上这身行头的一天,这大富人家就是不一样,连她这么一个小小的丫环也可以穿戴这么好的,看来她的那个混吃混喝再混玩的初愿这是要开始了。
于是忍不住还要对着镜子一翻转看,又是一阵痴笑过后,终于是舍得出去了。
再次出到外间,由于没有她的干扰,香香已然打扫了大半个房间,夏小贝站在一旁,适应了一身的轻盈和柔软后,看着香香扫上抹下的,于是便想到她一大清早就起来了,到此时大概是忙进忙出的,不知道坐了多少事情,而自己却才起床一事未做不说,还要人来准备衣服和漱洗水,如是想着,心里头更是觉得怪不好意思了,于是站不住了,终于走了过去,拿起香香放在一旁的抹布道:“这事儿也该分我一份的。”
当然,同是丫环,她忙着,她怎么能闲着呢?
于是香香眯笑着看着她,指了对面的一张柜桌道:“那一分就是留给你的。”
这就算分工了,少爷的房间不大,但也绝对不小,摆设器具齐全精致,打扫起来自然也煞费辛苦,然而香香分给她的就只是一张小小的摆设简单的柜桌!
理解,这是一种绝对好心的照顾。
小小的柜桌,抹起来很是上手,不用走来转去,撑上爬下的,于是夏小贝抹得很是轻松,抓着抹布撑过来推过去,没一会功夫,就全搞定,连桌脚也抹了个光亮。于是又没事可干了,捏着那条抹布站在房中间无聊的晃啊晃,眼睛也滴溜溜的转着,看看哪儿还需要自己这抹布去擦擦抹抹,然而,该抹的地方香香早已经全抹了个干净,她嘛就只为她留了那么个小小的柜桌。自己却拿着鸡毛弹子还在那儿扫、扫、扫。
看了好几圈,夏小贝又似无聊到不好意思了,终于想到了什么,于是拿着抹布便要进里间,却突然听到香香说:“小贝,里间不用我们打扫的。”
“为什么?”于是她顿住脚步疑惑道。
“因为少爷不让。”
“为什么?”同样的问句,但夏小贝声音扬高,疑问升级。
香香摇摇头,道:“不知道。”
又是一个无法解答的疑问,夏小贝默然沉声,退了回来,瑞泽少爷的事听了个半清不楚,她忍了,这事更是无原无因,只来了无理头的结论,但她也只好忍了。好奇吞在心里,日后再寻答案也不是不可。
然而那个答案不好寻那是绝对的,不然香香不可能给不了她答案。
于是糊涂过后又聪明的夏小贝果断断定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强大的且不可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