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兰西瓦尼亚,德库拉城堡】
他缓缓地睁开了他浓密睫毛下的眼睛,那双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眼白,也没有任何光亮的,仿佛最深最冷的黑夜般的眼球。这彻底的漆黑充满整个眼眶。
苍蓝的天空上,一道狭长的蓝光仿佛流星般呼啸着,朝着这个峡谷腹地中央的城堡降落,无数条被拉长的紫色光晕,仿佛千万缕游魂一样,尾随在这道闪电背后,在天空中吹开无数发光的光晕碎片。
天上翻滚的乌云,瞬间出现一个空洞,仿佛天空中被炸穿了一条口子。
“他活了!他活了!”在这漆黑瞳仁的拥有者身旁,站着一位干瘦而有力的年轻人,用激动到颤抖的语气喊了出来。这声音多么像雷鸣,它和那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发出的惊骇雷声混杂在一起。
然而,这雷声却依然掩盖不住来自城堡底部愤怒的呐喊。
“不要惧怕!与我们同在的,比与他们同在的更多!”
“窃贼必将受到上帝的惩戒,恶人,乃像糠秕被风吹散;因此,当审判来临,恶人必站立不住,罪人在义人中也是如此。”
在城堡的大门——那儿有一个守墓人,紧握着早已被磨光的铁铲的木柄,因为愤怒而被咬破的嘴唇此刻正流下暗红色的血浆,他那十个长久未经修剪,肮脏而又枯黄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紧握成拳,似乎随时准备敲碎某个人的头颅。
“找到那个盗墓贼,然后杀了他。”
年轻人的房门被一位老管家撞开,年久失修的木门因为这鲁莽的行为而发出了凄惨的哀鸣。
“请宽恕我如此鲁莽地闯入您的房间,先生,但是;那些村民已经闯入城堡大厅。他们,就像撒旦一般。他们,他们点燃了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砸碎了一切他们触手可及的东西。先生,我;我根本无法阻止,哦!不,我该怎么办!”老人因呼吸急促而越发衰竭的声音,就如同门发出的凄惨哀鸣般,被城堡冰冷的大理石吸入深渊。
然而,当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整个人像被死神透明的大手攫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由实验台上做起的是一个人型的巨大怪物,在阴暗的灯光下,他泛黄的皮肤几乎掩饰不住其下的肌肉和血管;他的头发乌黑,随着暴雨前夕的大风剧烈的飘动着;他的牙齿是珍珠般的洁白,但是这些美丽的部位,反而和他那双几乎和头发同样色泽的水汪汪的眼珠,枯黄的面容,平直乌黑的嘴唇形成可怕对比。
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年轻人创造出的怪人。他张开口,咕哝了几个听不懂的短音,同时咧嘴笑着,弄皱了双颊的皮肤;他费力的将双腿从实验台上移下来,艰难地用这两条腿撑起了他那扭曲而诡异的身体。
伴随着骨头咔嚓作响与血滴渗人的滴落声,怪人缓步走向早已魂不守舍的老管家,年轻人则跟随在怪物身后。
“请不要理会那些山民,让他们砸吧!他们只知道凭着外表取人,信赖着一双愚妄的眼睛,不知道窥察到内心,就如同燕子把巢驻在风吹雨淋的屋外的墙壁上,自以为可保万全,不想到灾难就会接踵而至。”
“在这个时代,做复活,或者是盗尸生意,真见鬼,管你怎么称呼它,的人,就好像丹麦农场里的麦粒那么多。与其让这些尸体被贩卖到某个不知名的学徒,这一定会发生的。每天剖开,缝上,剖开,再缝上,受尽凌辱,折磨,倒不如把他交给我。当然,结果是显而易见。”他用一只手拍了拍怪物的肩膀,“我给予了这堆一文不值的烂肉新的生命。”
“可是先生,我并不认为那些山民们的想法和你的有任何相同之处。”老人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喘息后,语气重新恢复了平静。
年轻人只是轻蔑地怂了怂肩“你总是大惊小怪,让我去直面他们吧,哼,文明与野蛮的区别就是在于你是否听取一个比你拥有更多智慧的人的话。然而,在我看来,这里的村民比起一个下等的野蛮人还差几分。你来照顾亚当吧,”他望了望身旁的怪物“不要让那些愚蠢的手碰到他。”
说完,他轻轻的走出了房间。
“主保佑你。”
老管家目送那瘦弱的身躯走出房间。
楼下忽然爆出一阵骚乱,接着,一声沉闷的倒地声像是块海绵一般,吸收了所有啸叫。
“他们杀了他。”
幽幽的,像一潭死水,配合着怪物脸上麻木而空洞的表情,空气里的氛围忽然降到了零点,像是弥漫着从死亡沼泽上吹过来的腥臭。
“那个熟悉的味道消失了,我闻不到。”
老人似乎早已预料到结局,只是叹了一口气,他拉住怪物的手。“请离开这吧。”
“我们将要去哪?”
“北方黑暗的峡谷,将是你的避难所,因为你生在这黑暗之中,也必将回到那黑暗之中去,所以地虽改变,山虽动摇,你也不必害怕。那里将是你的力量源泉,是你在患难中随时的帮助。”
“请指引我。”
这时,无数的喧闹再次恢复,吵杂声渐渐在实验室那扇古旧的木门前汇聚。
老管家走到房间的角落,从墙上取下了一盏长明灯。
一扇小门从房间的另一侧打开。
“这是通往城堡后方的秘道,出了城堡后一直向北,不要停下也不要回头。”
“你呢?”
“我哪也不去,我会留在这,我已经亲手断送了太多弗兰肯斯坦家族的人,我不希望毁掉整个家族。走吧,为你,也是为了弗兰肯斯坦家,走吧,我的主人。”
怪人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老人。一步一步艰难的走进暗门。
“最后一个问题。”它忽然停下“那熟悉的味道是谁?”
“Dr。ViktorMFrankestien,你的父亲,也是你的造物主。”
老管家将长明灯挂回原处,暗门也随之关闭。
“时候到了。”
他将慌乱中弄皱的西服下摆扯平,重新理顺稀疏的白发,将双手背后。转向那扇木门。
“请进,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们效劳的吗。”
他不再慌张,痉挛的面部此时也恢复平静。他完成了主人交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