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该碰,有些人不改碰。”刘贝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状是不经意一般,不偏不倚的砸到镜子的中央,“你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是虚度了。”言毕,无视身后镜子里面尖锐的叫声,轻弹衣角的灰尘,施施然的起身,准备离开了房间。
“你,你等下。”刘贝才一抬脚,身后钱小牧的有气无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步伐。他狐疑的转身看着本该在床边熟睡的钱小牧,挑了挑眉毛,无声的问道,有事情?
钱小牧的脸色很差,刘贝觉得透过他那张脸似乎可以看到墙壁了。他眨了眨眼睛,那种感觉越发强烈了,钱小牧的身影似乎又变淡了许多。刘贝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的凑到钱小牧跟前,一把抓住他的手。果真,钱小牧的体内法力空空荡荡的,似乎从未存在过。
“牧之辛,这到底是怎么样回事。”刘贝突然觉得有点心焦,斗了半辈子的人,这次也许真的是大限就要到了。
钱小牧这个时候居然还笑了,他挣扎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大口大口的喘气,笑的透不过气来。“师姐,终于觉醒了。即使她多么不乐意,还是要觉醒了。哪怕是千年琵琶也压不住她的力量。你的徒弟们就要回来了。刘贝,你赢了。以后好好照顾她。”
钱小牧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长久的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我想念过去。想念广澜。”渐渐的消散在夏日的阳光中。
七岁的牧之辛,天资聪慧,被云游四海的广澜社的老掌门一眼瞧中。白发白须的老人家把自己的身份朝着牧家一亮,牧家的人即使舍不得牧之辛,却也没办法不得不放手。这一放手就是一生一世。
对于小小的牧之辛来说他是被家里人千哄万骗的上了山,即使是当了广澜派老掌门的入门弟子的,与他来说不过依然是被骗。山上的日子枯燥乏味。老掌门是个严肃的人,对于弟子从来遵循着不磨不成器的想法,越是有天分越是苛刻。小小的牧之辛鸡鸣不过三就起来舞着比自己身体差不多的大剑,日落就必须学着琴棋书画。
一日复一日,一夜重一夜。牧之辛彼时不过个少年,少年人特有叛逆的种子在心中不屈不饶的终究是发了芽,落了根的。终于三年后一天有天,他红着眼,手持大剑劈开山门,带着誓不回去的心,咬牙切齿的跑入山林。
十岁的少年哪怕天资高于天,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十岁少年,从小娇生惯养的,就算是学了三年的剑,也不过是个黄毛小儿。在黑漆漆的密林,他抱着大剑,直挺挺的靠着树,看着周围绿莹莹的眼睛,咬着牙一动不动的。然而绝望如同红墨入水,弥漫了全身。牧之辛觉得自己不甘心,他想咆哮,想大喊,可是嗓子却像是塞了团棉花,无法出声。他只能一动不动的抱着手里的剑。
在牧之辛觉得自己的精神快崩到极限的时候,耳边响起了踩树枝的声音。他下意识的挥剑出去,一片雪白的衣角在火红的火把照耀中轻飘飘的掉了下去,脑袋上被人敲了一个爆栗。
女孩特有清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臭小子,你瞎挥什么呢?”
牧之辛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孩朝着自己伸出手来说道:“走来,我带你回家的。”
那个女孩就是姽婳。刚满十三岁的姽婳。在发现牧之辛不见的时候,就跑出来急切的寻找。她带着光明,为年幼的牧之辛驱赶野兽,带他回家。那天起,姽婳就成了牧之辛生命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一个人。哪怕在生命的最后,她也是最重要的那么一个人,独特的存在,是他生命中举着火把照亮一切的那个人。
刘贝看着眼前笑着消失的钱小牧,内心无比的烦躁。钱小牧对姽婳来说意味着什么,刘贝最清楚。那是她的弟弟,她的亲人,她用尽一切方法想要留下的过去,和希望保护的人。他试图用聚魂招回钱小牧。可是没用。他觉得很奇怪,钱小牧并不是仙人,可是这次的消失,如同天人衰,彻底消散在这个世界了。是的,钱小牧没了,彻彻底底的没了。像是初春的雪花,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贝心头一跳,钱小牧没了,那么姽婳呢?姽婳不会出事了吧?思索至此,他不在屋子里面停留半分,顿时冲了出去。
若是他迟个半分出去,就会听到一声嗤笑“痴儿,是谁看不开?是谁白活这么些年。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那镜子中竟然悠悠转转的唱起来了思凡,声音幽怨缠绵,在炎炎夏日中,透出了几分凉意。
刘贝一出门,明明是清晨,扑面而来的却是白花花的日光,劈头盖脸的就打在他的身上。打的他睁不开眼睛。
除了那天以外,他的心从来没有这么乱过,像是战场的战鼓,绵绵不绝的击打着胸膛,几乎蹦出胸口,疼的他几乎要跪倒地上。
“刘贝,怎么办?小辛,他又走了。”满身血污的女子,失魂落魄。她在到刘贝的眼前抬起头,那清秀的脸上是斑驳的血迹,眼里的悲伤几乎能把人淹没,凝咽,“一剑穿心。他死在我面前。”
“怎么办?啊~~~”冷静的,温柔的,这么一个女子。此时却扯掉一切理智,发狂的扯自己的头发,如同一个泼妇,撕心裂肺的痛哭。“我的弟弟啊~~~是我害死他的。我对不起我父亲,我对不起同门,我对不小辛啊。刘贝,杀了我吧。我受不了啊。”
她抽出的剑朝着自己的脖子抹去。若是平日刘贝也不一定可以伤她分毫,可是此时她神智不清,电光火石间,刘贝劈晕了她。他动作轻柔的抹去她脸上血污,看着就算晕倒在自己怀里却依然痛苦的揪着眉头的姽婳,说不出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