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胡林翼
黄英此时也站到了梦惜身边,忙笑着为梦惜和来人做了介绍,梦惜这才知道,她眼前的这个人,可就是鼎鼎有名的胡林翼、胡润芝。对于以前的孟琪而言,这位能让后世那位伟人都敬仰的军事家,也是她这个军事学院研究生的所崇敬的人,因而,这内心的激动可想而知。
只是,梦惜使劲压下了心头泛起的激动,因为她看的出,胡林翼对她这个僧王府的格格,一点兴趣也无,第一次打量她的目光还有好奇和欣赏,后来重新打量她的目光中,却只有疑惑了,还多了一丝敌意。
梦惜不知道胡林翼怎么会对她起了敌意,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的时候,她也就不敢在冒然与胡林翼攀扯什么交情了,只好默默地垂下眼帘,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了心里。来日方长,不是么!!!
包世臣却是比梦惜明白胡林翼。胡林翼此番在京城已经待了半个月了,也是为跑军饷。大家都在尽力剿匪,但待遇却是天差地远。僧格林沁眼下要什么,朝廷都在尽力满足,而正在江淮作战的湘军却是很难得到朝廷的银子。故而,胡林翼对僧格林沁府上的人有敌意,太正常了。
虽清楚这一点,但包世臣也知道,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与梦惜这个小姑娘没啥关系,胡林翼的敌意也是冲僧王府和朝廷,而非针对梦惜。眼见梦惜垂下了眼帘,包世臣微微咳嗽一声,冲胡林翼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示意他黄家人在场,有些话,暂时别问。
胡林翼也明白这些,按捺住心里的疑惑,走到包世臣跟前,笑道:“就知道先生又把药给断了。再缺,也不缺这点钱,那药还得继续用着才好。”
包世臣苦笑一声:“贤侄又破费了。我也快回去了,用不着再服用汤药。回去之后,山里的药好,让家人采来岂不是更妙。”
“回去再说回去的话。今日我带了三副来,等用完了,让他们再去捡几副。”胡林翼一边说着,一边望向黄父:“黄兄何日出发?如何走?去的几年?”
黄父在一边坐着,神情也一直是淡淡的,此时才微微点了一下头,回胡林翼:“后日就走,水路,经天津上船到广州。眼下还不能确定行程,怕也过个三五年才回来。总要把那些没见过的都见一边,该了解的得了解了。便是魏先生说的,以夷制夷,也得把洋夷的本性了解透彻才是。”
胡林翼点头了,侧身对包世臣道:“如此说来,先生还是随我南下为好。黄兄他们走水路,与先生不便。不如再等我数日,我亲自送先生还乡,既有兵勇保护,也可照顾一二,京里同道们也放心一些。”
包世臣略想了想,也不推辞,点头了。
胡林翼这才又转身面对黄父,正色道:“往年,我与林大人和魏先生也谈起过黄兄这些观点,魏先生也有过黄兄这种去英吉利的想法,只是,魏先生却……唉,眼下,江淮战火纷飞,我想出去,却没这种机缘。黄兄此番前往夷邦,须得助我辈熟知洋夷才是。我等众人,就等黄兄好消息了。”
黄父颌首答应:“胡兄不必叮嘱,黄某明白该做何事。此去虽远,只要鸿雁能通,定时时寄书函回来。”
胡林翼也不再重复这些事情,而是转了话题,和包世臣他们谈起了眼下的时局,再说一些江南文人之间的事情,少不了谈一些曾国藩兄弟几个的剿匪大业,以及在上海等地的那些洋人面对江南战火的各种表现。胡林翼今天来看包世臣,一是为了包世臣的身体,二也是想就江南的复杂情形向包世臣讨教一二。
自这三人交谈开始,黄家一对儿女就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下方的矮凳上,认真地听而已。黄英不说话,梦惜也跟着学,不说话,却是支起了耳朵,一字不拉地将三人的谈话都听进脑子里去。她必须珍惜这样的机会,从侧面好好了解一下眼下汉人文士对朝局和清廷的看法,了解他们的思想动态。
从胡林翼他们的谈话中,梦惜才了解到,眼下虽然太平军占领了南京,但在江苏的其它地方,却也没有占领几处像样的城池,表面上闹腾的厉害,实际上的势力范围并不广。而江南的那些大地主们,为了自身的利益着想,已经开始抱团抵抗太平军了。各个地方的团练组织也在快速发展,而湘军和淮军的正式班底,也在这个时候完成了建立。
湘军和淮军与太平军之间的战斗,算是才拉开帷幕,而上海和广东的洋人们,此时起了看客心理,一面对战时进行观望,一面也没放弃发战争财。大量的军火在源源不断地运到中国,很多洋行的买办非常活跃,都在积极推销那些在西洋的国家算是低级,在中国却是高等货的洋枪洋炮。与此同时,包括英法两国在内的列国,都在寻求与太平军的接触,想必,不仅仅要把军火生意做大做强,还想先期考量一下与太平军进行政治“合作”的可能了。
包世臣和胡林翼对洋人在江南的表现有些忧虑,洋人眼下是趾高气扬,不好惹,而太平军节节胜利,匪患正强。如果他们双方真的联手,朝廷应付起来会很艰难,时局的发展就不好说了。真到那种地步,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该做何种选择。
梦惜耳听着他们的谈话,却没有出言插嘴,虽然,她清楚的知道,列强对太平天国的试探结果,是最终抛弃了对太平军的扶持。如果她对胡林翼等人这样分析一下,估计能让这些人瞪大眼睛,诧异一阵子,但梦惜却不想这样做。那些还远离京城的政治时局和战争,对一个生长在贵族大宅里的格格来说,隔的远了点,她不应该懂的“太多”才对。
不过,不说话不等于梦惜心里不盘算。从胡林翼等人的谈话中,梦惜敏锐地意识到,她眼前的这几个汉人,对清廷并无十分的忠心,他们的担忧,针对的只是切身利益。至于那些列强想发战争财的心理,她好像也可以利用一下,找法子弄一些各国的枪械弹药来。要知道,孟祺本人可是军事学院火器专科的研究生。如果这些枪械能到她的手中,那么……
谈了小半时辰的政务后,胡林翼等人才轻松下来。转过话题,开始说些闲话。无非就是胡林翼让黄家人多保重,又担心一番包世臣的身体等等。黄父也对胡林翼说了一些请代他多多照看一下京城里的老先生们,他们虽然要离开几年,但该关心的人和事,也不会放下不管。
在他们开始说闲话时,梦惜侧身凑到黄英耳边,悄悄询问:“包先生还需要经常吃药?有没有找御医给瞧瞧?”
黄英笑了一下,轻声回她:“你以为人人都有你的福气,有个小毛病也能让御医上门?我生病都不可能找御医,更别说先生了。前一阵子,先生很不好的时候,还是父亲亲自跑了一趟,才把同仁堂的老先生请过来给瞧了瞧。”
“哦,请个御医这么难呀?”梦惜咂咂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要不,我让阿哥出面给先生请个御医来瞧瞧?”
“给你看病还差不多。御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出诊的,他们在外出诊,都有规矩,根本就不可能到这种地方,给寻常人家看病。”黄英撇撇嘴:“你就省点事,别胡闹了。”
又获知了一点这个时代的信息,梦惜听到这些话,也只好学黄英撇撇嘴,不再说话了。
那边,包世臣他们三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后,黄父方起身告辞。梦惜还期望他们再谈点政局之类的话题,可别人不说了,她也不得已,也只得跟着黄家一起告辞。
包世臣和胡林翼也不留,胡林翼便替包世臣将这一行人送出了小院,看着他们上了马车,方回转去了。回到屋里,胡林翼忙询问梦惜的来意。包世臣便将黄英和梦惜的那些话告诉了胡林翼,而后笑着劝胡林翼不要想的太多,那梦惜毕竟是个女孩,即便僧格林沁有什么想法,也不会通过这女娃做些什么。
胡林翼倒是不认为梦惜想做些什么,却是担心地对包世臣道:“眼下各地的匪患不断,僧格林沁又是朝廷最为倚重的大将,我担心他想利用先生。而且,先生也该听说过,这位梦惜格格可不是一般人。黄家与我的交情不多,我倒是不好跟黄家多说什么,但,黄家与僧王府走这么近,却是不太好。”
包世臣微微摇头,笑道:“润芝多虑了。僧格林沁哪儿有那功夫接近黄家,也没闲心过问老夫。依我看,就两女娃玩的好一些罢了。再则说,黄英是要跟其父兄远洋英吉利的,而那位梦惜格格,我也听说早晚要到那里面去。这样想来,只怕这几日,也是两位姑娘最后见面的时间了。”
“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些人,还是尽量远离那种权贵为好。”胡林翼倒也不会为黄家人担心,却只是单纯有些看不起僧格林沁这种武夫,连带也看不上梦惜这样的格格。他更怕是是,包世臣年纪大了,万一僧格林沁想用老头子当回幕僚,老头子的身体可吃不消,而僧格林沁这种武夫也不好侍候。
相比胡林翼,包世臣倒没什么忧虑:“呵呵,梦惜这样的小格格,到老夫这里坐坐,也不过是个玩字,不必理她。对了,此番还是没要到军饷?还继续不?曾国藩那边有何交待?”
胡林翼冷笑:“要,肯定是得要。至于要不要得到,却又两说。大帅那边倒是没说什么,眼下,南匪已成气候,要全数剿灭,不会容易。再看吧,看看再说。”
梦惜自然不会去动脑筋想胡林翼和包世臣会怎么看她,她也不在乎这些人的想法,再则说,她就是在乎,又能如何呢?离开巷子后,梦惜没有再跟着黄家人去拜访别的人家,而是怏怏地与黄英告了别,打道回府了。
斜躺在马车里,看似悠闲自得,梦惜的脑子却没有闲着。今天这一趟的收获说好算好,说不好也真是不好。她没想到包世臣的年纪这么老了,身体还非常不好,她先前想通过包世臣来接触和融入江南汉人圈子的打算,算是完了。梦惜更没想到的是,胡林翼对她或者说是对僧格林沁有敌意,虽然不知道这些敌意从何而来,但毕竟不是好事。
虽然有诸多不如意,但梦惜心里也没太多遗憾,毕竟,今天也是一个好的开始。这两位晚清著名的人物,都是可用之人。要用这些人,就得先打下一些用人的基础,至于怎么用,如何用,何时用,却又两说。此时的她,脑海里正在策划做一件事,一件胆大妄为、让一些文人吃惊恼怒,却符合她这个刁蛮格格性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