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酒家三楼雅间,白狼和陈振梁相对而坐。
陈振梁仿佛是饿死鬼投胎一样,抱着面前一大盆泛着火红色香油的白石鲑鱼羹吃得稀里哗啦大汗淋漓,嘴里还不时冒出“爽!”“鲜!”“过瘾!!”之类的惊叹词。
白狼却对面前的佳肴兴趣缺缺,勺子舀起一块鱼肉又倒回盆中,皱着眉头思考问题。
“喂,白郎,吃啊,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吃。”消灭了半盆鱼羹,陈振梁才注意到白狼几乎没动筷子。
“废话,五个金币一盆的鱼羹,能不好吃么?”白狼翻了个白眼,这才郑重其事的说道:“振梁,以后我不能抛头露面了,出售药剂这件事情要靠你来撑场面。”
“啊?为什么?你又不是没出阁的大姑娘,为什么不能抛头露面?”陈振梁被白狼突如其来的决定说得一时回不过神来,嘴上叼着的鱼头扑通一声落回了盆里,还好鱼汤已经被喝得差不多了,否则肯定溅他一脸鱼腥。
“白家的人可能注意到我了,我在赵家坊市见到了白家的人,虽然不能确定,但我不愿意冒险,我输不起,你也输不起。”说到白家的时候,白狼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那又怎么样?你不是离开白家了么,怕他们干什么?”
“哼哼,你倒是想得美。我离开白家的事情,只有你知道,别人可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我依然是白家的人。我一穷二白的时候,白家自然巴不得我滚得远远的,可是现在……你信不信,明天,哦不,也许今天,白家就会放出话来,说我偷了白家的东西,或者药材,或者配方,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大的可能是,直接说我卖的白药露是从白家偷出来的。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我抓回白家,严刑逼供,要我说出白药露的来路,如果他们知道我能够配制药剂,肯定会逼我给他们干活,如果我不愿意合作,就严刑拷打,或者拿我娘威胁我。到时候,我就变成了白家赚钱的机器,永无出头之日。”白狼冷笑道。
“放他们的屁,你偷什么了?白家给了你什么了?药剂是老子亲眼看着你配出来的,还能有假。白郎,你放心,到时候,我给你作证。”陈振梁怒气冲冲的将筷子拍在桌子上,保证道。
白狼摆了摆手,道:“你现在分量不够,作证也没用,陈家的势力尚且不如白家,你一个陈家庶子,说话谁听?”
闻言,陈振梁的气势一下子瘪了,有些懊恼的抓了抓头发,垂头丧气不再言语。
白家、赵家、萧家、李家、苍云家,这是古石城中势力最大的五个家族,白家赵家不需再介绍,萧家便是萧清舞的娘家,经营的生意比较杂,各各方面都喜欢插一脚,李家便是巨石武行的主人,下属的巨石佣兵团兵强马壮,不容小觑,苍云家乃是城主苍云啸空的家族,据说在云川城中也有些关系,在古石城中地位超然,对于其他四个家族的争斗不怎么关心,持坐山观虎斗的态度。
“振梁,我们现在实力弱小,如果白家要对付我,我没有反抗的力量,你也无法保护我,所以,咱们必需改变策略,这样大张旗鼓的在坊市上摆摊,太暴露太显眼,会引来很多势力的注意。刚才就已经有一个赵家了,李家也有些苗头,我敢肯定,如果明天我们还出现在赵家坊市摆摊的话,苍云家也许不会关心,其他两家一定会找上我们,到时候,咱们就被动了。”
“妈的,人单势弱,赚点钱都要被别人欺负,真憋气!那我们以后怎么办,难道药剂不卖了?”陈振梁有些着急,出售药剂的暴利他是亲眼所见的,不到十个金币的成本,一百三十五个金币的收益,抢钱也不过如此啊,此时要他放弃,如何甘心。
“当然要卖,不过要改变销售方法。你听好,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一番耳语过后,陈振梁目光凝重的点了点头,拍胸脯保证道:“兄弟,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一定办得妥妥的,咱们的前程可都在这上面了。”
吃完了午饭,二人分头行动,陈振梁前往赵家药房,白狼则雇了一辆马车将自己送出城,出城十里,白狼就下车,见到车夫远去,才徒步走回到青沙镇。
“咦,白公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少爷呢?”刘婶见到白狼一个人回来,有些疑惑。
白狼从怀里掏出十个金币,塞到刘婶手里,道:“刘婶,您老家在夹皮沟,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是不是?”
“这……这……白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刘婶看着手里的十个金币,感到有些头晕,这些钱比她一年的工钱还多了。
“是不是?”
“呃,是,是,我娘家是夹皮沟的,老伴死了,儿女都成家到别的地方住了。”
“刘婶,这钱我可不白给。我要您带着我娘离开这里,就去夹皮沟住,还要麻烦您负责照顾我娘一段时间,这钱就是报酬。”
“哎呀,那房子太破了,我上次回去看的时候,房梁都快断了。”
“没事,出钱叫那里的汉子修一下就好了,我娘也住不长,最多一个月。”
“那我要和少爷说一下,这宅子……”
“你家少爷自有安排,我们走吧。”
“那好,那好。”刘婶揣着十个金币,美滋滋的走了。
白狼母子昨天才来,包袱都没解开,东西一提就可以走,方便得很,一刻钟后,白狼扶着母亲,在刘婶的带领下,往位于一座无名小山山脚的夹皮沟走去。
白狼准备将母亲安置在夹皮沟,那个地方很偏僻,白家绝对不会想到要派人到这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来搜人。至于他自己,那就好办了,天大地大,随便找个地方一躲,白家还能派出千军万马把天翻过来找他不成?
夹皮沟距离青沙镇足有五十里,白狼三人走了足足三个时辰才在天黑透之前抵达了目的地。刘婶家的房子真的塌了,所以当晚白狼只能借住在刘婶的一个远房亲戚家。白狼出手阔绰,直接出钱大摆筵席,将夹皮沟所有人都请来吃了个满嘴抹油,对沟里几个头头脑脑也好好打点了一番,他自称是被仇家害死了亲人,到这里来避祸,让他们对自己母子二人的到来保密。在白狼手里金灿灿的金币面前,几个头头脑脑自然是把头点得和小鸡啄米一样,胸脯拍得山响。
白狼对他们也没有多少信任,一旦白家人真的寻来,他们不把母亲交出去的可能性不超过三成,白郎只希望这些人别没事出去跟人嚷嚷就行了。
第二天,白狼花钱修好了刘婶家的房子,又对沟里的头头脑脑叮嘱了一番,这才踏着坚定的脚步,在徐娘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白狼也没有走远,他对母亲还有些不放心,就在距离夹皮沟不远的一个小山头暂时住了下来,一边注意山沟里的动静,一边动手配制药剂。
时间倒转回白狼和陈振梁分头行动的时候。
陈振梁告别了白狼,径直朝赵家药房走去,递上诸葛苍的名帖,被仆人客客气气的请到了后院大厅。
“呵呵,这位小兄弟,咱们又见面了。”诸葛苍得知有人带着自己的名帖上门拜访,起先还以为是白狼,兴冲冲的赶来,发现是早上白狼身边的那个少年,兴致便减了大半,但是脸上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仍然是热情有加。
“诸葛老先生,冒昧拜访,还望见谅。”陈振梁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老人行了个晚辈礼。
“无妨无妨,老头我也正闲着呢。”见到陈振梁如此懂礼,诸葛苍心情好了很多,客气一番,与陈振梁分宾主落座。
“来啊,上好茶。”对仆人吩咐一声,诸葛苍对陈振梁笑道:“还未请教小兄弟姓名呢?”
“晚辈陈振梁,家父是丰源皮货行的陈掌柜。”
“哎呀,失礼失礼,我与令尊也算是朋友,难怪看你觉得面善呢,像,像,呵呵,原来是好友之子。”诸葛苍含笑点头,对于陈家他其实不是很熟悉,与陈进财也不过点头之交,但是,陈家的基本情况他还是知道的,陈进财有四子二女,其中有一子一女是庶出,那一子,好像就叫陈振梁。
“不知道陈公子来找老夫有何事相商,是不是令尊想与赵家药房合作?”诸葛苍对于陈振梁的来访比较好奇,按说,陈振梁是个庶子,在陈家地位不高,有什么场面上的事情也轮不到他出面,可是除了陈家的事情,他实在不认为陈振梁来找自己还能干什么。他压根就没把陈振梁和药剂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呵呵,这次晚辈前来拜访与家父无关。诸葛老先生可还记得今天早上的那位公子?”
“出售药剂的那位?”
“正是,他是我兄弟。他已经和师傅商量过了,决定由我出面与赵家药房合作,以一个较低的价格将药剂出售给赵家药房,只要赵家药房保证有多少吃多少就可以了,至于赵家药房如何使用这些药剂,他一概不管,比如说这白药露,明天天黑之前,会有一百瓶白药露配制好送到这里来,每瓶两金五十银。”
“真的!?”诸葛苍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没想到才一个上午的功夫,这笔生意就敲定了。
“我骗诸葛老先生做甚,明天天黑之前,我会把药剂送来,希望诸葛老先生不要把我拦在门外就好了。”陈振梁笑道。
“这是哪里话,这是哪里话,哈哈哈,来人,摆酒,摆酒,老夫要与陈公子喝几杯。”诸葛苍有点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他与赵家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年赵家被白家压制,他心里也不好受,忽然出现一个技术高超的药剂师与赵家合作,无异于给赵家打了一针强心针,有了与白家叫板的筹码,叫他如何能不心情舒畅。
“且慢且慢,无功不受禄,这酒咱们不着急喝,等明天交接了药剂,到时候再叨扰老先生几杯,小子这就先告辞了。”陈振梁婉言谢绝了诸葛苍的宴请,就要起身离开。
“也好也好,明日我在古石酒楼摆宴,不知道陈公子可否把早上那位公子和他师傅请来。”诸葛苍道。
“这个……我要与我兄弟商量一下,呵呵,说来也不怕诸葛老先生笑话,这件事情上,我就是个拿钥匙的丫鬟,当得了家,做不了主。”陈振梁自嘲道。
“陈公子谦虚了。”诸葛苍也不强求,只要能够拿到药剂,人来不来关系倒也不大。
被诸葛苍客客气气的送到门口,陈振梁也没有闲着,他要给白狼购置一套配制药剂的专用工具,拿丹炉配制药剂,实在有种高射炮打蚊子还打不着的难受劲,此外,他还要去雇一辆马车,一个守口如瓶办事牢靠的车夫外加几个信得过的护卫。
白狼和陈振梁各自行动忙得不亦乐乎,有些人却是心情烦躁如热锅上的蚂蚁。
白家后宅,白承业的书房。
“周瑞,你说什么?”白承业拍案而起,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这人正是白狼在赵家坊市看到过的那人。
“我在赵家坊市看到他在出售药剂,就是现在市面上传的沸沸扬扬的白药露。”周瑞如实答道。
“去,马上把那个小杂种给我叫来,我要问问他,这些药剂是哪里来的。”白承业怒气冲冲的吩咐道。在他想来,这些药剂肯定是家族中另外两个药剂师配制出来给他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来源。家族供养的药剂师将药剂给那个小杂种,这是吃里扒外,那个小杂种拿着药剂去白家的死对头赵家的坊市上出售,更是大逆不道,所以,他很生气。
“是。”周瑞答应一声,转身离开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回来了,还带着白家的一个管家。
“老爷,白郎昨天就已经带着那个女人离开白家了。”管家有些战战兢兢的说道。
“离开白家?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白承业被这个消息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到管家面前扯着他的衣领吼道。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白郎和那个女人的事情老爷您从来不过问,所以奴才才没有通知您。他们大约是昨天午后走的,至于去了哪里,奴才就不知道了。对了,奴才听说他们走了,去那个院子查看的时候,看到院子地上丢着五个金币。”管家从怀中摸出五个金币,小心翼翼的递到了白承业手里。
白承业接过金币,掂量一番,忽然,他的心头涌起一股不安的悸动,仿佛有什么恐怖的存在正在靠近。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昨天午后走的?”白承业在原地踱了两步,扭头问道。
“是大少爷告诉我的。”
“你先退下吧。去把继光叫来。”
“是。”
不一会,白继光走进了书房,恭恭敬敬的朝白承业行了个礼:“父亲,不知道叫孩儿来有什么事情?”
“把你昨天和白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白承业眸中含煞,盯着白继光的眼睛说道。
“是,是。”白继光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思索了一下措辞,道:“昨天,我与白聪白浩经过白郎的院子,就进去打了个招呼,没想到朵朵和陈振梁也在那里,就和他们开了个玩笑,谁料那个陈振梁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对我们破口大骂,我们白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就回敬了几句,这个时候,白郎进来了,不问青红皂白,竟然拿刀子威胁我,我不和他一般见识,就走了,然后,我就听管家说,白郎带着那个女人离开了我们白家。”
“就这样?”白承业微微眯起了眼睛。
“是,就这样。”白继光背后微微出汗,却强撑着回答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父亲。”
“那个小杂种竟然敢用刀,几年没见,他倒是长进了,哼。”白承业不屑的撇了撇嘴,对站在身边的周瑞问道:“还有什么情况?”
“他出售的药剂很抢手,巨石武行的人和赵家药房的人都找上了他,诸葛苍更是递了张名帖给他,至于他们说了什么,我不敢靠得太近,没有听到。对了,陈家的那个庶子陈振梁也和他在一起。”
“嘶——”听了周瑞的话,白承业真是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个小杂种这么有本事,才一天的功夫就和李家赵家勾搭上了。
“吩咐下去,召集人马抓捕白郎,就说……就说他卖的白药露是从白家偷出去的。你去想办法弄一瓶白药露来,我要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药剂,还有,把刘水和孙西泛叫来,我要问问他们。至于那个陈振梁……算了,毕竟是陈家的人,不好用强,派几个人盯着他。”思索一番,白承业对周瑞吩咐道。
“属下这就去办。”周瑞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书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白承业摩挲着手中的五个金币,喃喃道:“白郎啊白郎,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杂种能蹦跶出多大的浪花来。”